平陽城，劉漢皇宮
    冬日的平陽，寒風凜冽，如同鬼哭狼嚎般刮過宮牆。承光殿後殿內，門窗緊閉，厚重的簾幕隔絕了外界的寒冷，卻隔絕不了殿內彌漫的濃鬱酒氣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與絕望。
    劉漢皇帝劉聰，這位曾經意氣風發、揮師南下、攻破洛陽、俘虜晉室皇族的匈奴雄主，此刻正癱坐在巨大的龍椅上。他頭發散亂，龍袍半敞，露出裏麵皺巴巴的裏衣。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眼神渾濁，布滿血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銳利和梟雄氣概。他手裏死死攥著一個鑲金的銀質酒壺，壺口傾斜，琥珀色的烈酒汩汩流出，灑在他龍袍的下擺和昂貴的地毯上，洇濕了一大片汙漬。
    “喝……給朕喝！都……都給朕喝！”劉聰含糊不清地嘶吼著，聲音嘶啞而癲狂。他猛地將酒壺砸向地麵！哐當一聲！銀壺變形，酒液四濺！
    “廢物！都是廢物！”他像一頭受傷的困獸，猛地站起身，一腳踹翻了麵前的矮幾！矮幾上的金盤玉盞、珍饈美味嘩啦啦滾落一地！湯汁菜肴濺得到處都是！幾個侍立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宮女嚇得尖叫一聲，慌忙跪倒在地，頭深深埋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邵明珠！邵明珠！”劉聰如同瘋魔般，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眼中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
    “他……他在整軍！他在備戰！他……他要來了！他肯定要來了！”劉聰踉蹌著，在殿內來回踱步，腳步虛浮，“探子……探子說……幽冀那邊……糧草堆積如山！軍械日夜趕工！戰馬嘶鳴！操練之聲震天！他……他這是要……要踏平平陽！要朕的腦袋！要朕的江山！”
    他猛地停住腳步，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一個宮女，那宮女嚇得渾身發抖，如同風中落葉。
    “你……你說！邵明珠是不是要來了？！是不是？！”劉聰如同惡鬼般撲到宮女麵前，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將她提了起來！
    “陛……陛下饒命！奴婢……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宮女疼得眼淚直流，聲音淒厲。
    “不知？！廢物！要你何用！”劉聰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暴虐！他猛地將宮女狠狠摜在地上！宮女慘叫一聲，額頭撞在冰冷的地磚上，瞬間血流如注！
    “拖出去！砍了！砍了！”劉聰指著地上痛苦呻吟的宮女，歇斯底裏地咆哮！
    兩名侍衛麵無表情地上前，如同拖死狗般將哭喊掙紮的宮女拖了出去。殿內隻剩下宮女淒厲的哭喊聲在回蕩，以及濃鬱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和恐懼！ ”
    劉聰看著地上的血跡，非但沒有絲毫憐憫，反而發出一陣如同夜梟般的怪笑“哈哈哈！死！都該死！邵明珠來了！都得死！哈哈哈！”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另一個跪著的宮女麵前，那宮女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劉聰伸出油膩的手，粗暴地捏住宮女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宮女臉上布滿淚痕，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給朕笑！笑啊！”劉聰醉醺醺地命令道，眼中閃爍著淫邪而殘忍的光芒，“朕……朕還沒死呢！朕還是皇帝！給朕笑！”
    宮女嚇得渾身僵硬，哪裏還笑得出來？隻能發出絕望的嗚咽。
    “不笑？！”劉聰眼中戾氣更盛！他猛地一巴掌扇在宮女臉上！“啪！”一聲脆響！宮女被打得側翻在地，半邊臉瞬間紅腫起來！
    “廢物！連笑都不會！拖下去！杖斃！”劉聰再次咆哮！
    又一名無辜的宮女被如狼似虎的侍衛拖走。殿內剩下的宮人個個麵無人色，如同待宰的羔羊，連哭泣都不敢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殿門被輕輕推開。皇後劉娥，這位端莊溫婉的女子，看著殿內一片狼藉的景象，聞著那刺鼻的酒氣和隱約的血腥味，秀眉緊蹙，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憂慮和痛心。她揮了揮手，示意殿內剩餘的宮人全部退下。
    宮人們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逃離了這如同地獄般的宮殿。
    劉娥走到劉聰身邊，看著他披頭散發、狀若瘋魔的樣子，心中一陣絞痛。她強忍著不適，柔聲勸道“陛下……您不能再這樣喝了……龍體要緊啊……”
    “龍體？！”劉聰猛地轉過身，醉眼朦朧地看著劉娥，發出一陣淒厲的慘笑，“哈哈哈！龍體？！朕……朕還有龍體嗎？！邵明珠！邵明珠的大軍就要來了！十六萬重甲！十六萬重甲啊！朕拿什麽擋？！拿什麽擋？！！”
    他猛地抓住劉娥的肩膀，用力搖晃著，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皇後！你說！朕該怎麽辦？！調劉曜回來？可關中怎麽辦？！石勒那個羯奴就在旁邊虎視眈眈！朕一撤兵，關中就得丟！不調劉曜回來？平陽空虛！朕手上就七萬人！七萬人啊！怎麽擋邵明珠的十六萬鐵甲洪流？！你說！你說啊！”
    劉娥被他搖得生疼，卻不敢掙紮，隻是眼中含淚，聲音帶著哽咽和懇求“陛下！陛下！您冷靜一點！事情……事情或許還沒到那一步！邵明珠……他未必就一定是衝著平陽來的……或許……或許他先打石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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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必？！或許？！”劉聰猛地推開劉娥，如同受傷的野獸般嘶吼，“你懂什麽？！邵明珠！他就是衝著朕來的！他就是想攻破平陽！想取朕的項上人頭！朕知道！朕感覺得到！他恨朕！他恨朕攻破了洛陽！恨朕俘虜了晉室宗親！他就是要報仇！就是要雪恥！”
    他踉蹌著後退幾步，抓起地上的一個酒壇，仰頭就往嘴裏灌！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浸濕了衣襟。
    “陛下！別喝了！”劉娥衝上前，想要奪下酒壇，“陛下！您不能再這樣糟蹋自己了！您是天子！是大漢的皇帝！您要振作啊！”
    “振作？！怎麽振作？！”劉聰一把甩開劉娥，劉娥踉蹌著差點摔倒。劉聰指著她，醉醺醺地罵道“你……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軍國大事？！滾！給朕滾出去！別在這裏礙眼！”
    劉娥看著劉聰那癲狂的樣子，心如刀絞。她知道，劉聰已經被巨大的恐懼和壓力徹底壓垮了。邵明珠這個名字，如同夢魘般纏繞著他，讓他夜不能寐，隻能靠酒精麻痹自己，靠施虐發泄恐懼。
    “陛下……”劉娥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和絕望，“您這樣……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啊！邵明珠還沒來，您就把自己折磨成這樣，把宮裏弄得人心惶惶，這……這不是正中邵明珠下懷嗎？”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悲涼，聲音帶著最後的懇切“陛下！臣妾求您了！戒酒吧！振作起來！召集大臣商議對策！加固城防！囤積糧草！訓練士卒！我們……我們未必就沒有一戰之力！您可是大單於！是攻破洛陽的雄主啊！怎麽能……怎麽能未戰先怯呢？”
    劉娥的話，字字泣血，句句懇切。然而，此刻的劉聰早已被酒精和恐懼徹底吞噬了理智。他隻覺得劉娥的聲音聒噪無比，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
    “閉嘴！閉嘴！”劉聰猛地將手中的酒壇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濺！“滾！給朕滾出去！再敢多言！朕……朕連你一起砍了！”
    劉娥看著劉聰那布滿血絲、充滿暴戾的眼睛，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用了。她默默地流下兩行清淚，對著劉聰深深一拜，然後轉身，步履沉重地走出了這如同煉獄般的宮殿。
    殿門在她身後關上，隔絕了裏麵的瘋狂和絕望。劉娥站在冰冷的寒風中，聽著殿內隱約傳來的劉聰歇斯底裏的咆哮和摔砸東西的聲音，隻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心底升起。她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雪花開始飄落，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瞬間融化，如同冰冷的淚水。
    “大漢……完了……”一個絕望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纏繞上她的心頭。
    殿內，劉聰在發泄完一通後，體力不支，再次癱倒在龍椅上。他抓起旁邊案幾上僅剩的半壺酒，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酒精帶來的短暫麻痹感讓他稍微平靜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空虛和恐懼。他蜷縮在寬大的龍椅裏，眼神空洞地望著殿頂華麗的藻井，口中喃喃自語，如同夢囈
    “邵明珠……不要來……不要來……朕……朕把洛陽還給你……把中原還給你……別來……別來平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被濃重的酒氣和絕望的黑暗徹底吞噬。承光殿後殿，隻剩下一個被恐懼擊垮的帝王，在酒精的麻痹中，等待著那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
    椒房殿內，暖爐散發著微弱的熱氣，卻驅不散劉娥心頭的寒意。她遣退了所有宮人，隻留下自己的父親，劉漢侍中、光祿大夫劉殷。殿內寂靜無聲，隻有爐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更添幾分壓抑。
    劉娥端坐在鳳榻上，臉色蒼白，眉宇間籠罩著化不開的愁雲和深深的疲憊。她看著眼前同樣憂心忡忡的父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父親……您如實告訴女兒，局勢真的已經嚴峻到如此地步了嗎？”
    劉殷看著女兒憔悴的麵容，心中一陣絞痛。他歎了口氣，聲音低沉而凝重“娥子……事到如今，為父也不瞞你了。局勢……確實不容樂觀！甚至可以說是危如累卵！”
    他頓了頓，眼中充滿了憂慮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絕望“邵明珠此人太可怕了！”
    “他勵精圖治！整軍精武！短短兩年！便將幽冀兩州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兵精糧足！武備之盛！聞所未聞！”劉殷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手下精兵強將！猛士如雲！”
    他掰著手指，一個個名字如同重錘敲在劉娥心上“祖逖！河內名將！用兵如神！劉琨！並州忠義！威望極高！拓跋銳！慕容皝！段疾陸眷！此三人皆為鮮卑雄主！手握重兵！如今皆對邵明珠俯首帖耳！甘為鷹犬！”
    “還有……他新近收服的溫嶠！此人本是……唉……”劉殷提到溫嶠，神色複雜，最終化為一聲歎息，“此人乃治世能臣！智謀深遠！如今竟也投效了邵明珠！”
    劉娥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這些名字，每一個都代表著強大的力量和對劉漢政權的巨大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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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治方麵……”劉殷的聲音更加沉重，“邵明珠更是驚才絕豔！”
    “軍師祭酒謝玄微！老謀深算！運籌帷幄！侍中張韜！機敏幹練！長於實務，有郭奉孝之盛名！司徒溫嶠！剛剛歸附，但其治國之才，舉世皆知！中書監廖毅！更是邵明珠一手提拔的心腹！此人手段老辣！心思縝密！是推行新政的得力幹將！”
    “這些人在邵明珠麾下，各司其職！將幽冀兩州治理得井井有條！吏治清明！倉廩充盈！百姓歸心！更可怕的是他建立了龐大的軍工體係！九大軍工廠！日夜不停！生產出堆積如山的甲胄兵器！尤其是那恐怖的火器！”
    劉娥聽著父親的話，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瞬間蔓延全身！邵明珠竟然如此強大？！強大到令人窒息！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恐懼，聲音帶著一絲最後的希冀“父親……那……那平陽……會有閃失嗎？”
    劉殷看著女兒眼中的期盼，心中更加苦澀。他緩緩搖頭“這得看邵明珠準備怎麽打！打到哪一步！”
    “他若傾力而來，以雷霆萬鈞之勢……平陽危矣！”劉殷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據探報……他麾下披甲精銳竟有十五萬七千之眾！人人重甲！這簡直是鋼鐵洪流！我平陽守軍不過七萬……如何抵擋？！”
    十五萬七千重甲！劉娥隻覺得眼前一黑！這個數字，如同夢魘般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想起昨夜承光殿後殿那滿地狼藉、酒氣熏天、血腥彌漫的景象，想起丈夫那癲狂絕望的嘶吼……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哀！
    她沉默良久，才艱難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好奇和一種複雜的情緒“父親……您見過邵明珠嗎？他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劉殷聞言，微微一怔。他看著女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他似乎在回憶，又似乎在斟酌措辭。
    “邵明珠……”劉殷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感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佩，“為父雖未曾親見，但多方探報皆言此人……”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清晰而有力“年紀極輕！今年不過二十有二！”
    “什麽？！”劉娥失聲驚呼！二十二歲？！這怎麽可能？！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竟然已經手握如此滔天權勢！掌控如此恐怖的力量？！
    劉殷點點頭，繼續道“身材高大挺拔！麵容俊朗非凡！尤其是那雙眼睛，銳利如鷹！仿佛能洞穿人心！”
    “能力更是冠絕當世！”劉殷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文能安邦！武能定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勵精圖治！銳意革新！手段雷霆！卻又知人善任！”
    “他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一種令人心折的領袖氣質！”劉殷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向往，“放眼望去整個北方！甚至天下！無人是其對手！”
    “此人如朝陽初升！光芒萬丈！銳氣逼人！朝氣蓬勃！仿佛天生就是為這亂世而生！為終結這亂世而來！”
    劉殷的描述，如同在劉娥眼前勾勒出一幅生動的畫卷！一個年僅二十二歲、高大俊朗、銳意進取、才華橫溢、魅力非凡、如同朝陽般光芒萬丈的年輕雄主形象，瞬間清晰起來！
    劉娥靜靜地聽著，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無法想象，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竟然能達到如此高度！擁有如此力量！展現出如此驚人的才華和魅力！
    敬佩！一種發自內心的敬佩，不受控製地從心底升起！如此人物！如此雄才！難怪他能在短短數年間創下如此基業！難怪他能讓祖逖、劉琨、鮮卑三雄盡皆歸心！難怪他能讓溫嶠這樣的能臣也甘願效忠！
    然而，這份敬佩隻持續了短短一瞬，便被一股更加強烈的悲哀和絕望所取代！
    她猛地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想起了昨夜承光殿後殿那不堪入目的景象！想起了劉聰那披頭散發、醉眼朦朧、狀若瘋魔、歇斯底裏、殘忍暴虐的樣子！想起了那滿地的酒漬、狼藉、還有那刺目的血跡！
    一個如朝陽初升，光芒萬丈，銳氣逼人，朝氣蓬勃，勵精圖治，雄才大略！
    一個卻如日薄西山，頹廢墮落，荒淫無道，殘忍暴虐，醉生夢死，未戰先怯！
    這是何等鮮明的對比！何等諷刺的畫麵！
    劉娥隻覺得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痛得她無法呼吸！一股巨大的悲哀和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為劉漢的命運悲哀！為丈夫的墮落悲哀！更為自己身為這艘即將沉沒的破船上的皇後而悲哀！
    她緩緩閉上眼，兩行清淚無聲地滑落臉頰。殿內一片死寂，隻有爐火偶爾的劈啪聲，和她壓抑的、微不可聞的啜泣聲。父親劉殷看著女兒痛苦的樣子，也隻能長歎一聲，眼中充滿了無奈和對未來的深深恐懼與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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