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的氣氛比昨晚家宴更加隨意熱烈。沒有外人在場，隻有邵明珠、趙翔兩口子這兩家生死之交，以及作陪的司馬凝霜和趙靈兒。菜肴精美，酒更是窖藏多年的佳釀。
    邵明珠和趙翔一年多未見，此刻徹底放開，推杯換盞，喝得酣暢淋漓。兩人皆是海量，但架不住心情激蕩，一杯接一杯下肚，臉上都泛起了紅暈，眼神也開始有些飄忽，說話更是徹底沒了顧忌。
    “翔哥！”邵明珠舉著酒杯，舌頭有點大，但興致極高，“這……這攤丁入畝！能在幽冀兩州推行得這麽順當，你小子……居功至偉！還有溫太真溫嶠）！功不可沒！來！老子……不，兄弟我敬你一杯！辛苦了！”說著，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趙翔也是滿麵紅光，嘿嘿一笑，用力拍了拍邵明珠的肩膀：“兔兒！少跟老子來這套虛的！咱哥倆誰跟誰？你在前線打生打死，老子在後麵給你把家看好，把田地分好，讓老百姓有飯吃，有錢納糧，這不是應該的？！喝！”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相視哈哈大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酒過n巡，邵明珠似乎想起了什麽，湊近趙翔，帶著幾分得意又有幾分炫耀的語氣，壓低聲音道：“翔哥，跟你說個事兒……兄弟我……嘿嘿……又娶了一房。”
    趙翔正夾了一筷子羊肉準備往嘴裏送，聞言手一抖，羊肉差點掉桌上。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邵明珠：“臥槽？！兔兒！真的假的？你這……你這女人緣真他媽牛逼！快說說，哪家的姑娘？多大年紀？長得咋樣？”他一臉八卦，興奮得酒都醒了幾分。
    邵明珠得意地晃著腦袋：“穎川荀氏的姑娘！叫荀灌娘！今年……剛滿十四！那叫一個水靈！嘿嘿……現在還在洛陽的侯府裏待著呢。”
    “多少？！”趙翔聲音猛地拔高，差點破音，“十四？！臥槽！兔兒你……你這……放在咱們那年代，這還他媽是未成年啊！你這是……你這是犯罪啊兄弟！”他指著邵明珠，表情誇張，又是羨慕又是“譴責”。
    他倆這嗓門不小，雖然刻意壓低了，但坐在不遠處的司馬凝霜和趙靈兒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兩位夫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奈和一絲習以為常的苦笑。司馬凝霜輕輕搖了搖頭，優雅地夾起一箸青菜，仿佛沒聽見。趙靈兒則歎了口氣，小聲對司馬凝霜道：“姐姐你看……夫君這……真是……”司馬凝霜拍拍她的手，低聲道：“由他去吧，他也就這點愛好了。隻要心裏有這個家，多幾個妹妹，我們也熱鬧。”話雖如此，那笑容裏的無奈卻絲毫未減。
    邵明珠被趙翔這麽一“譴責”，反而更來勁了，梗著脖子道：“去你大爺的！什麽犯罪！這他媽是古代！十四及笄了！正常嫁娶！再說了……”他話鋒一轉，試圖讓自己顯得更理直氣壯一些，“這次削司馬保和北宮純在關中、涼州的兵權，穎川荀氏在背後出了大力，穩住了關東的士族！娶灌娘，那也是……也是出於政治需求！政治聯姻！懂不懂？”
    趙翔聞言，露出一個極其猥瑣、完全“我懂你”的笑容，用手肘撞了撞邵明珠，擠眉弄眼道：“操！兔兒，你丫就別跟兄弟我這兒裝大尾巴狼了！還政治需求？政治聯姻？你他媽什麽時候這麽講政治了？看上人家小姑娘年輕漂亮水靈就直說！找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糊弄鬼呢？是不是怕我這麽多嫂子知道了，聯合起來不讓你進屋睡覺啊？哈哈哈！”
    這話簡直是戳到邵明珠肺管子了，雖然他也確實這麽想的。再加上酒精上頭，邵明珠頓時“怒”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盤叮當響，瞪著眼睛，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勢，聲音吼得整個客廳都能聽見：
    “放屁！誰……誰怕了？！老子會怕？！老子邵明珠！堂堂大晉燕國公！娶個媳婦兒還要看她們臉色？！反了天了！老子想進哪個屋就進哪個屋！我看誰敢不讓老子進屋？！老子……老子家法伺候！”
    他這番“豪言壯語”，引得趙翔拍著桌子狂笑不止。而一旁的司馬凝霜和趙靈兒，則是徹底無語了，兩人同時扶額，哭笑不得。司馬凝霜無奈地低聲對趙靈兒道：“靈兒妹妹，我看……今晚咱們得把門閂插結實點……”趙靈兒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酒宴就在這邵明珠的“霸氣宣言”和趙翔的爆笑中，氣氛達到了高潮。兄弟二人繼續胡吃海喝，吹牛打屁，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可以肆意妄為的現代街頭。隻有旁邊的三位家屬，一邊照顧著他們別喝得太醉，一邊為自家這位“博愛”又“死要麵子”的夫君，感到甜蜜和煩惱。
    邵明珠和趙翔正喝得麵紅耳赤，勾肩搭背地回憶著當年在現代社會的糗事，不時爆發出震天的笑聲。司馬凝霜、趙靈兒和王若瀾在一旁看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就在這時，客廳門口傳來一陣委屈的抽泣聲。隻見小男子漢趙恬，眼圈紅紅，臉上還沾著點塵土，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趙翔和邵明珠麵前，小嘴一扁，帶著哭腔告狀：“爹……伯父……平安妹妹……平安妹妹她罵我笨……嗚嗚嗚……”
    “嗯？”趙翔的酒意醒了幾分，連忙放下酒杯，把兒子拉過來，“恬兒，怎麽了？慢慢說，平安怎麽罵你了？”王若瀾也心疼地站起身，拿出手帕給兒子擦臉。
    邵明珠也皺起了眉頭，雖然醉眼朦朧，但還是關切地問道：“恬兒乖，不哭，告訴伯父，怎麽回事？平安欺負你了？”
    趙恬抽抽搭搭地，斷斷續續說出了原委：
    原來兩個小家夥在花園裏玩，小平安眼尖，發現一棵並不高以成人視角看，大概也就到胸口）的樹上有個鳥窩。她立刻來了興致，非要爬上去看看不可。
    趙恬牢記著爹爹和伯父剛才說要保護弟弟妹妹的話，一看那樹雖然不高，但對四歲的小孩來說還是有風險的，連忙阻攔：“平安妹妹，不能爬，摔下來會疼的！”
    小平安鬼精鬼精的，見硬來不行，立刻改變策略。她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趙恬，用一種天真又帶著點挑釁的語氣說：“趙恬哥哥，你可是男孩子呀！我爹爹和二叔都說男孩子要勇敢！你不會是……不敢爬吧？連這麽矮的樹都不敢爬，以後怎麽保護弟弟妹妹呀？怎麽當大英雄呀？”
    這一番“激將法”加上“道德綁架”，對於一個四歲多、正渴望被認可的小男孩來說，簡直是無法抗拒的“考驗”！趙恬的小臉頓時漲紅了，胸脯一挺：“誰……誰不敢了！我這就爬給你看！”
    於是，在“未來媳婦”殷切實則看熱鬧）的目光注視下，趙恬小英雄硬著頭皮，抱著樹幹就開始努力往上爬。可惜他畢竟年紀小，力氣和協調性都不夠，腳下一滑，“噗通”一聲就摔了下來。幸好樹矮，他隻是屁股墩兒著地，摔得有點懵，倒沒真受傷。
    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小平安就湊了過來，非但沒有半點關心和害怕，反而叉著小腰，小臉上滿是“嫌棄”：“哎呀！趙恬哥哥你好笨呀！這麽矮的樹都爬不上去！還摔跤！羞羞羞！以後肯定保護不了平安！”
    這句話，徹底傷到了小男子漢的自尊心！趙恬又疼又委屈，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這才跑來找爹爹和伯父主持公道。
    王若瀾聽完兒子的哭訴，真是哭笑不得，她看向邵明珠，語氣帶著十足的無奈和一絲佩服：“大哥……您這閨女……真是太機靈了！這心眼多的……我兒子完全不是她的對手啊！這才多大點兒……”
    邵明珠聽完，酒意都醒了大半。他先是覺得好笑，自己這閨女真是得了自己的真傳，機靈勁兒和那股“壞”水兒簡直一模一樣。但隨即，他又覺得這樣不行。聰明是好事，但用來欺負老實孩子，尤其是未來可能要托付終身的人，那就過頭了。
    他臉色稍稍嚴肅了一些，對趙恬溫和地說：“恬兒不哭，是平安妹妹不對。伯父這就叫她過來給你道歉。”說完，他轉頭對旁邊的侍女道：“去，把大小姐叫來。”
    不一會兒，小平安蹦蹦跳跳地來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臉上帶著嬉笑：“爹！您叫我呀？是不是還要喝酒呀？”
    邵明珠把她拉到身邊，蹲下身，與她平視，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平安，爹問你，你是不是讓趙恬哥哥去爬樹了？”
    小平安眨眨眼，一點不心虛，反而理直氣壯：“是呀！可是他自己笨，摔下來了！還哭鼻子！羞羞！”
    “嫣然！”邵明珠的語氣加重了一點，“首先，爬樹危險，爹和娘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能爬？”
    小平安撇撇嘴：“那樹不高……”
    “不高也不行！”邵明珠打斷她，“萬一摔到頭呢？萬一磕破臉呢？其次，你是不是用話激趙恬哥哥了？說他不敢就是不勇敢？”
    小平安似乎意識到爹爹有點生氣了，聲音小了點：“是又怎麽樣嘛……”
    “最後！”邵明珠看著她，“趙恬哥哥是因為擔心你，想保護你，才自己去爬樹的。他摔倒了，你不去扶他，不去關心他摔疼沒有，反而笑話他笨？平安，你覺得這樣做對嗎？這是好孩子該做的事嗎？”
    小平安被爹爹一連串的問題問住了，她看著爹爹嚴肅的表情，又偷偷瞄了一眼還在抽泣的趙恬，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了。她的小腦袋耷拉下來，小手絞著衣角，小聲嘟囔：“不對……”
    “大聲點，哪裏不對？”邵明珠引導著她。
    “我不該……不該讓趙恬哥哥爬樹……不該笑話他……”小平安的聲音更小了，帶著點委屈，但更多的是認錯。
    邵明珠臉色緩和下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知道錯了就好。去，跟趙恬哥哥說聲對不起。他是哥哥，以後是要保護你的，你要尊重他，不能欺負他，知道嗎？”
    小平安扭捏了一下，但還是聽話地走到趙恬麵前，抬起頭，小聲說：“趙恬哥哥……對不起……平安錯了……你別哭了……”
    趙恬看著平安妹妹跟自己道歉，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擦了擦眼淚，小聲道：“沒……沒關係……”
    邵明珠看著兩個小家夥，滿意地點點頭，又對平安補充道：“以後不許這樣了。女孩子可以活潑，可以聰明，但心思要用在正道上，要善良，知道嗎？不然爹爹可要生氣了。”
    “知道啦爹……”小平安乖乖點頭，主動拉起了趙恬的手，“趙恬哥哥，我們去看風車吧，我不爬樹了。”
    看著兩個孩子手拉手跑開，邵明珠這才鬆了口氣，對趙翔和王若瀾無奈笑道：“這丫頭……真是欠管教。以後還得你們多費心，幫著看著點。”
    趙翔哈哈一笑：“沒事兒！小孩嘛，打打鬧鬧正常！我看恬兒跟你閨女在一塊，以後肯定被吃得死死的！哈哈哈！”
    王若瀾也笑了，心中的那點不快早已煙消雲散。經過這小插曲，兩家的關係似乎反而更親近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