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鬆風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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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本該是乳白的,此刻卻泛著層洗不掉的淡紫。北疆林的鬆木箱在籬笆下排開時,箱身滲出的鬆脂已不是琥珀色,而是像凍住的血珠般暗沉。林伯掀開最沉的那隻箱蓋,鐵鎖 “哢嗒” 落地的瞬間,股混合著鬆針腐味的腥氣漫出來 —— 正常鬆子該有的清苦被這股怪味壓得死死的,箱底鋪著的青鬆針,竟有大半變成了紫黑色,針尾凝著銀亮的結晶,像誰不小心撒了把碎玻璃。
“這箱得單獨放。” 林伯的指腹蹭過箱沿,那裏的木紋已泛出灰敗,“收鬆子時就覺得不對勁,往年鬆脂是滑的,今年沾手像帶刺。” 他捏起顆鬆子,果殼上的紋路裏嵌著絲淡紫,指甲刮過竟留下道紫痕,“在北疆林,鬆針變紫的地方,三步內準能找到數據流殘痕。”
星隕劍靠在箱旁突然輕顫,劍身映出的箱影邊緣,正慢慢暈開淡紫的霧。我伸手去碰劍鞘,往常溫潤的銀紋此刻竟像冰碴般硌手,舊友的意識碎片順著指尖爬上來,在掌心凝成個模糊的 “危” 字,轉瞬又碎成銀粉。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急切 —— 比當年在星淵遭遇數據流暴雨時,警示來得更凶。
小林蹲在竹匾旁挑鬆子,指尖剛觸到堆果仁,突然 “呀” 地縮回手。她的指腹上沾著層粘稠的液珠,在晨光裏泛著虹彩,正慢慢蝕出細小的紅痕,“這鬆脂怎麽會燒手?” 竹匾裏的鬆子不知何時沾了層薄霜,細看竟是銀亮的結晶,有幾粒已經裂開,露出的果仁黑得像炭,“王師傅,這籽是不是壞了?”
王師傅剛把鐵鍋架上灶台,聞言轉身時,腰間的圍裙掃過竹架,帶落幾片紫黑的鬆針。那些鬆針落在青磚上,竟 “滋滋” 冒起白煙,在地上灼出淺坑,“不對勁。” 他往坑底撒了把鹽,白煙突然變成紫霧,嗆得人喉嚨發緊,“這不是普通殘痕,是活的數據流,能順著植物汁液走。”
沈硯正往高處搭竹架,手裏的鬆木箱突然劇烈震顫,箱縫裏滲出的紫霧纏上他的手腕,像條冰冷的蛇。“林伯!這箱在動!” 他猛地撒手,木箱摔在地上裂成兩半,滾出的鬆子立刻黏成黑團,團裏裹著的紫晶 “劈啪” 炸開,在地上織出張淡紫的網,網過之處,青苔瞬間枯成灰。
孩子們的笑鬧聲戛然而止。小宇舉著顆裂殼的鬆子僵在原地,果仁上的銀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他剛要往嘴裏送,星隕劍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銀光掃過他的手背,那顆鬆子 “啪” 地爆成黑灰。“爹!” 小石頭抱著的鬆果串突然斷裂,果殼裏鑽出細如發絲的紫線,纏上他的褲腳就往皮肉裏鑽,嚇得他放聲大哭。
林伯突然拔刀劈向鬆木箱,彎刀劃過箱壁的瞬間,紫霧像受驚的蜂群般湧出來,在半空聚成個模糊的影子。“是蝕骨流!” 他的刀麵映出那影子的輪廓,像團沒有五官的人形,“十年前北疆林遭過一回,數據流會寄生在植物裏,等攢夠能量就 ——” 話沒說完,通訊塔突然發出撕裂般的噪音,塔頂的信號燈瘋狂閃爍三次,徹底熄滅。
李研究員連滾帶爬地衝過來,設備線在地上拖出紫痕,“完了!所有外圍基地的信號全斷了!” 他的設備屏幕裂成蛛網,裏麵的數據流圖譜正扭曲成螺旋狀,像條要鑽出來的毒蛇,“能量反應在增強,源頭就在……” 他突然指向西北方,那裏的晨霧已濃成紫黑色,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基地壓來,“它們順著鬆脂味找來了!”
王師傅抓起鐵鏟往鐵鍋砸去,炒了一半的鬆子濺出來,落在地上竟長出細紫的根須,“快把所有鬆貨搬到石窖!” 他拽著小林往倉庫跑,路過菜畦時,豌豆藤突然瘋狂扭動,卷須上的銀紋被紫霧舔過,瞬間變成死灰,“用中和劑潑地!別讓那東西沾著活物!”
星隕劍的銀光突然暴漲,在半空織成銀網,紫霧撞在網上發出 “滋滋” 的聲響,網眼處竟慢慢滲出暗紅,像在流血。舊友的意識碎片順著劍身往上衝,在劍尖凝成個閃爍的光點,那是他在星淵最後時刻的形態 —— 當年他就是這樣,用劍氣為我們擋住了第一波數據流衝擊。
“石窖門在收縮!” 沈硯的喊聲從倉庫方向傳來,我轉頭時,看見石窖厚重的木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形,邊緣滲出的紫霧像在啃噬木頭,“林伯!鑰匙插不進去!”
林伯揮刀劈開最後一箱鬆子,裏麵的果仁已全變成紫黑的漿,正順著他的刀往下滴,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溪流,所過之處,石板都在冒煙。“別管石窖了!” 他突然把刀塞給沈硯,自己抓起火把往鬆堆扔,“燒!這種數據流怕火!”
火焰騰起的瞬間,紫霧發出淒厲的尖嘯,在火裏凝成無數細小的影子,像被燒著的蟲豸。但更多的紫霧正從西北方湧來,把基地罩在層詭異的暮色裏,連太陽都變成了模糊的紫球。
我扶著震顫的星隕劍後退,劍身上的裂紋越來越多,舊友的意識碎片正順著裂縫往外滲,在地上積成灘銀色的水。他在傳遞最後的信息 —— 數據流潮汛不是天災,是有目標的圍獵,而我們,就是它們選定的獵物。
暮色徹底壓下來時,燒黑的鬆堆突然炸開,紫霧裹著火星衝上夜空,在雲層裏拚出個巨大的螺旋狀符號。那是數據流的標記,像隻俯視眾生的眼。林伯靠在石牆上喘著氣,彎刀的刀刃已出現缺口,“它們在召集群族。” 他往火堆裏添了把鬆脂,火焰突然綠得嚇人,“等這輪紫月升到頭頂,就是總攻的時候。”
星隕劍突然插進地裏,銀光順著土壤蔓延開,在基地邊緣畫出道銀線。這是舊友用最後的力量布下的屏障,但我能感覺到,銀線正在慢慢變淡,像快要熄滅的燭火。
籬笆外的紫霧裏,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響,還有某種濕滑的東西蹭過地麵的 “沙沙” 聲。孩子們被集中在倉庫最深處,哭聲被厚重的木門擋著,悶悶的像埋在土裏的種子。
我握緊星隕劍的劍柄,掌心被裂開的銀紋硌得生疼。這把陪了我們走過無數山路的劍,正在發出最後的嗡鳴,像首未完的挽歌。而基地上空的紫霧,已濃得能擰出紫黑色的水 —— 戰鬥,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