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桂香漫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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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還凝在薄荷葉上時,嶺南坡的陶罐已在竹架上排開。揭開陶蓋的瞬間,桂圓幹的甜香混著水汽漫出來,琥珀色的果肉裹著層薄霜,最底下那罐的罐底,沉著圈銀亮的紋 —— 是舊友的意識碎片隨駝肉幹換來的,摸上去比尋常陶土多了層潤,像浸過嶺南的晨霧。
“這桂圓曬得透,” 王師傅捏起顆桂圓幹,指腹蹭過果肉的褶皺,糖霜簌簌落在竹匾裏,“核小肉厚,燉甜湯時丟一把,不用放糖就甜得粘嘴唇。” 他往竹筐裏擺桂圓,果肉碰撞發出 “咚咚” 響,混著陶罐的陶土香,像搬進了半片嶺南的坡地。最飽滿的那幾顆還留著果蒂的痕跡,嶺南來的陳嬸說這是霜降後摘的,帶著秋陽的暖。
星隕劍靠在糖瓷缸旁,劍身映著晃動的桂圓影,那些琥珀色的光斑隨晨風輕輕晃,像誰在銀鏡上撒了把碎蜜。舊友的意識碎片順著劍鞘爬向陶罐,在桂圓肉上凝出細銀的霜,陽光照過時,竟折射出淡淡的虹彩。我掰開顆桂圓,銀紋隨果肉的甜在舌尖化開,嶺南的溫潤混著陽光的暖漫上來,像含了口曬幹的秋陽 —— 就像當年在星淵的溫室艙,舊友總把儲存的蜜餞省給我,油紙包拆開時 “沙沙” 響,他說 “吃點帶甜味的,能想起花開是香的,果子是甜的”。
嶺南坡的陳嬸正教小林挑桂圓幹,竹篩在木案上輕輕晃,空殼和碎肉順著篩孔落下,在地上積成層琥珀色的毯。“得選這種捏著硬實的,” 她指尖捏著顆桂圓往陽光下照,果肉的紋路裏嵌著銀星,“當年我阿婆教我曬桂圓,說要三蒸三曬:頭遍蒸到果皮開裂,掛在竹架上吹山風;二遍蒸到果肉變軟,讓糖分往表皮滲;最後曬到果殼發脆,才算成。” 陶罐裏的桂圓幹堆得像小山,最頂上那幾顆還留著竹篩的印記,是曬之前特意壓的,如今紋路裏積著糖霜,像枚枚小燈籠。
沈硯幫著搭竹架晾新換的桂圓幹,榫卯處的銀紋隨他的動作發亮,是舊友的意識碎片昨夜悄悄補的,木架接口的細縫都被銀線填得嚴實。“陳嬸說這竹架得架在通風處,” 他往架上擺桂圓,指尖沾著果肉的黏,拉絲能扯出半寸長,“讓穿堂風天天吹,潮氣才跑得幹淨,存到冬天都不帶黴味。” 星隕劍突然輕顫,銀光漫過竹架,桂圓幹上的水汽 “滋滋” 凝成小珠,順著銀紋滾進土裏,竟催出叢耐濕的九裏香,白花帶著點銀星,陳嬸說這花在嶺南的坡地隨處可見,香氣能飄半裏地。
孩子們圍著陶罐搶桂圓幹,小宇舉著顆桂圓往嘴裏塞,糖霜沾得嘴角亮晶晶,手裏還攥著塊駝肉幹,甜香混著肉香漫開來,引得他打了個帶嶺南味的嗝。小石頭舉著桂圓串追蝴蝶,粉蝶被甜香勾得直打轉,果實在風裏晃出金波,映得他的笑臉都泛著暖光。“慢些嚼,” 陳嬸往孩子們兜裏塞桂圓,掌心的軟肉蹭過果肉的銀線,留下點溫溫的癢,“這甜得慢慢品,就像爬坡,得踩穩了才見得著坡頂的花怎麽開。你看這桂圓幹,曬了整月才成,急不得。”
桂圓幹的甜香漫過通訊塔時,李研究員舉著設備跑過來,電線勾住竹架也顧不上,眼鏡片沾著晨露,卻笑得露出牙:“北疆林的人要換咱的桂圓幹!用他們晾的鬆子!說是能做糕點,香得能提神,配著桂圓甜更妙!” 王師傅正和陳嬸燉桂圓甜湯,砂鍋在灶上 “咕嘟” 響,桂圓在湯裏舒展成半透明的肉,原本緊實的果肉吸飽了冰糖的甜,變得軟綿。“讓他們用鬆木箱裝鬆子,” 他往湯裏撒薄荷碎,綠葉子在琥珀色的湯裏打旋,“箱底墊張桂葉,增香還帶點清冽味,烤的時候撒幾顆,北疆的香混著嶺南的甜,才叫真愜意。”
中午的甜湯在砂鍋裏泛著琥珀色,表層浮著層金亮的糖油,桂圓的甜混著薄荷的涼漫滿基地。陳嬸攪湯的木勺上纏著銀線,是舊友的意識碎片悄悄附上的,湯麵的漣漪隨勺轉動,竟聚成個小小的銀漩渦。孩子們捧著粗瓷碗蹲在灶台邊,果核掉在地上,引來幾隻雞啄食,連菜畦裏的豌豆藤都晃得更歡,卷須往湯鍋的方向伸,像在踮腳聞香,藤尖還沾著點金亮的光塵,倒比陽光更持久。
我靠在星隕劍旁看沈硯裝桂圓幹,陶罐上的銀紋隨他的動作流轉,把甜香鎖得嚴嚴實實。缸蓋是用桂葉鋪的,帶著股清冽的香,正好中和甜的膩,蓋沿的縫隙裏,有銀線悄悄鑽出來,在缸口繞了圈,像打了個防潮的結。舊友的意識碎片在桂圓幹上轉了圈,凝成層薄銀的膜,連最細的糖霜都漏不出去 —— 他總愛以這樣的方式,護著這些帶著甜味的物件,就像當年在數據流暴雨裏,他用劍氣為我們撐的光傘,把濕冷的雨擋在外麵,隻留帳裏的暖。
陳嬸臨走時,往陶罐裏塞了包桂圓核。種子裝在個棉布袋裏,袋口的麻繩纏著銀線,解開時 “嘩啦啦” 滾出堆褐紅的核。“這是能發芽的種,” 她拍了拍缸底的銀紋,銀線在她掌心繞了個結,暖得像團小太陽,“埋在朝南的坡上,澆足了水,來年能長出桂圓苗,等個三五年,就能結出滿樹甜果。” 沈硯把核埋在籬笆下,澆了勺桂圓甜湯,土縫裏立刻鑽出銀亮的芽尖,嫩得能掐出水,像在點頭應許,連旁邊的蕎麥苗都往這邊歪了歪,葉片上的露珠滾下來,正好潤在芽尖上。
暮色漫過竹架時,最後一縷甜香鑽進了帳篷。陶罐裏的桂圓幹還在散發嶺南味,混著陶土的溫潤,像塊浸了月光的糖,捂得人心裏踏實。我摸著星隕劍的劍柄,劍身還沾著點桂圓的甜,知道這甜香裏藏著的,是又段紮實的日子 —— 當桂圓幹的暖順著通訊信號傳到更多地方,當陶罐載著果核越過數據流曾肆虐的荒原,我們種下的就不隻是桂圓苗,是能連起嶺南與北疆、甜透心窩的念想,是讓每個幸存者想起時,舌尖都能泛起蜜味的牽掛。
竹架上的桂圓幹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像掛了串小燈籠。明天燉湯時,定會嚐到嶺南的潤、薄荷的涼,還有那道藏在果肉裏的銀光,悄悄甜著每個捧著湯碗的人,就像舊友總在,用他的方式,把嶺南的饋贈都釀成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