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七部的辦公區域裏，氣氛有些古怪。
    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
    “慧琳姐，經理怎麽說？還是讓咱們繼續捂著？”
    一個年輕的交易員看到李慧琳從經理辦公室出來，立刻湊過來低聲問道。
    “嗯？對，經理好像……還是打算繼續持有。”
    “唉，也是，現在這漲勢，說不定還能繼續衝一衝。”
    交易七部的這幫交易員，現在一個個心裏都跟揣了隻兔子似的，七上八下的，坐立難安。
    辦公室裏明明冷氣開得足足的，可他們不少人的手心，卻都控製不住地滲出細密的汗珠。
    有幾個甚至連拿著鼠標的手指，都在微微發抖，抖得像帕金森。
    實在是太刺激了！
    因為他們現在各自賬戶上的盈利數字，已經達到了他們踏入這個行業、成為交易員以來的曆史最高峰！
    那後麵跟著的一長串零，多得讓他們這輩子做夢都沒夢到過！
    這數字太大了，大到讓他們心驚肉跳，甚至有些恐慌！
    可問題是，賬麵盈利不是真金白銀！
    隻有把手裏那些持倉賣出去，把利潤真正鎖定，換成實實在在的人民幣，那才算是真正賺到了！
    所以，他們現在是既興奮又煎熬。
    心裏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小惡魔在瘋狂呐喊：“賣啊！趕緊賣啊！再不賣煮熟的鴨子都要飛了！落袋為安啊！”
    而另一個小天使則拚命告誡：“穩住！別浪！聽經理的！經理還沒發話，肯定還沒到最佳時機！”
    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終於讓他們死死按捺住了那股幾乎要破胸而出的交易衝動。
    “你們說，經理到底打算什麽時候才讓我們賣啊？這心裏七上八下的，太折磨人了……”
    有人忍不住小聲嘀咕。
    “誰知道呢。咱們這些凡夫俗子，哪能猜透神仙的想法？”
    回答的是老員工，梁海源。
    他一邊說著，一邊端起咖啡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臉上居然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淡定和超然：
    “咱們啊，就老老實實聽指揮就完了，別瞎操那些沒用的心。”
    “……” 其他人都用一種看稀有動物般的眼神看著梁海源。
    這位梁海源，當初在蘇皓剛剛轉正時，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老子看你不順眼”。
    後來跑到人家麵前各種挑釁，甚至還跟蘇皓和李慧琳大吵了一場。
    可沒過多久，梁海源的態度，十分詭異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簡直成了蘇皓經理的頭號迷弟兼鐵杆擁護者！
    那態度，就差沒把“經理英明神武，算無遺策”這幾個大字刻在腦門上了！
    嘴臉轉變之快，令人咋舌。
    “都說‘買入時機好抓，賣出時機最難把握’。經理肯定也是在等一個最完美的時機吧，畢竟這關係到咱們部門的業績呢。”
    李慧琳試圖用理性的分析來平複大家焦躁的心情。
    “是啊，從現在的各種技術指標和市場情緒來看，短期內好像也沒看到什麽明確的見底信號，再多拿一會兒，收益說不定會更高。”
    另一個偏技術分析的交易員也附和道。
    然而，指標這玩意兒，要是真那麽靠譜，市場上就不會有那麽多虧得傾家蕩產的韭菜了。
    這次大跌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就在不久前，多少專家、多少機構拿著各種看似完美的技術指標和宏觀數據，信誓旦旦地說市場至少還要再漲300%，各種樂觀預期滿天飛。
    結果呢？
    一個突如其來的監管政策毫無征兆地砸下來，啪嘰一下，泡沫就碎了一地。
    跑得慢的，全都被埋在了高高的山崗上，連哭都找不到調。
    “所以啊，還是耐心等著吧。反正憑咱們自己這點道行看，現在也不是最佳的賣出時機。”
    “道理我都懂，就是……這也太他娘的閑了吧！我長這麽大，就沒上過這麽清閑的班！天天除了看手機就是吃點心，偶爾盯一眼盤麵發現又賺了一大筆……這哪是交易員啊，簡直是提前過上了退休老幹部的生活！”
    有人開始凡爾賽式地抱怨，語氣裏卻透著一股難以置信的夢幻感。
    “嘿，知足吧你小子。” 梁海源放下咖啡杯，瞥了他一眼：
    “這種躺著數錢的好日子，也是暫時的。等經理那邊真正下達命令的時候，到時候就有你忙的了……”
    “——嘭！”
    就在大家圍在一起閑聊打屁、氣氛逐漸變得有些懶散之際。
    那扇一直緊閉著的經理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用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猛地從裏麵撞開了！
    “哐當！”
    一聲巨響，門板狠狠地撞在牆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辦公室裏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了一大跳，齊刷刷地扭過頭去，望向門口！
    隻見門口站著的，正是他們的經理——蘇皓。
    隻是，此刻的他，和平時那種略顯溫和、平靜，甚至有時帶點慵懶散漫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有實質的寒光在閃爍！
    整個人如同出鞘的利劍，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殺伐決斷之氣！
    “經、經理……？”
    李慧琳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被他此刻的氣場震懾，聲音都有些發顫。
    蘇皓目光如電，如同掃描儀般迅速掃過全場，用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語氣，下達了命令：
    “就是現在！”
    “……啊？” 所有人都是一愣，沒反應過來。
    “把我們手裏所有的倉位！所有的期權！所有的頭寸！馬上！給我拋出去！一個不留！全部清倉！！！”
    “！？”
    辦公室裏瞬間死寂了那麽一秒鍾。
    然後……如同滾燙的油鍋裏被投入了一塊冰塊，瞬間炸了！
    這就是他們望眼欲穿、日思夜盼、甚至在夢裏都演練過無數次的指示！
    不！這簡直就是來自天上的神諭！
    當然，凡人之中，總有那麽一兩個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的，竟然在關鍵時刻質疑神明！
    “經理！現、現在嗎？可是……可是賬戶還賺得正猛呢！”
    一個年輕交易員忍不住舉手，臉上寫滿了困惑和不舍。
    “是啊經理！再稍微等一等，哪怕就幾分鍾，肯定能賺得更多……”
    另一人也跟著小聲附和，顯然被目前巨大的利潤衝昏了頭腦。
    “都給老子閉嘴！！！”
    沒等蘇皓發話，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直接把那兩個質疑的聲音給狠狠地懟了回去！
    發出怒吼的，正是剛才還慢悠悠喝著咖啡的梁海源！
    他此刻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怒目圓瞪，指著那兩個多嘴的家夥，唾沫橫飛地咆哮道：
    “媽的！什麽時候輪到你們有自己的想法了？長腦子就是為了讓你們聽指揮的！經理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執行命令！聽懂了沒有？在這關鍵節骨眼上有自己的想法？你配嗎？”
    梁海源這一嗓子，如同當頭棒喝，瞬間把那兩個還有點猶豫、被貪婪蒙蔽了雙眼的家夥給徹底吼醒了！
    對啊！
    一百個狗屁數據指標，一萬個專家分析，能比得上他們親身經曆的、蘇皓經理那一次次如同神跡般的操作和判斷嗎？
    信誰？這還用問嗎？
    當然是信經理啊！
    “啊……對啊！”
    “是！明白！我們馬上賣！馬上就賣！經理！”
    剛才還懶洋洋、慢吞吞，甚至有點死氣沉沉的辦公室，瞬間像是被投入了一顆高爆炸彈！
    劈裏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如同狂風驟雨般響起！
    鼠標瘋狂的點擊聲連成一片！
    急促的呼吸聲、偶爾夾雜著因為緊張或興奮而發出的短促驚呼……
    徹底取代了之前的閑聊和寂靜！
    每個人都像上了發條的戰爭機器，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不計成本地執行著，那個來自他們“神”一般的經理的、簡單卻又石破天驚的最終命令——
    賣出！
    清倉！
    不惜一切代價，將所有盈利，在此刻，徹底兌現！！！
    戰鬥，在這一刻，以最狂暴的姿態，驟然打響！
    ***
    “唉，真他媽連口喘氣的功夫都不給啊！”
    海嘯過境後的金融市場，一片狼藉，哀鴻遍野。
    僥幸在這場風暴中活下來的，其他部門的交易員，根本沒有時間舔舐傷口。
    能勉強吊著一口氣就算不錯了。
    想重回昔日的輝煌？
    別做夢了，一切都得從零開始，從頭再來。
    “還能怎麽辦？都動起來，短線撿點機會吧！好歹得有點進項，不然下個月真得喝西北風了！”
    “可不是嘛，上個月就因為那個破鎳虧得底褲都快沒了，這個月又碰上這檔子事……真是倒了血黴！”
    古人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看著別人跟自己一樣慘，或者更慘，似乎也能從中汲取到一絲病態的慰藉。
    這群焦頭爛額的交易員，此刻正是在這種集體比慘中，艱難地維持著最後一點心理平衡。
    “對了，七部那邊什麽情況？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是啊，交易量一直都是零，真就跟凍住了一樣，紋絲不動。整個部門安靜得像沒人似的。”
    要知道，眼下這光景，其他部門的人都急瘋了，哪怕明知道熊市操作難度極大，也得硬著頭皮往裏衝。
    哪怕隻是撿點芝麻，也得動起來。
    為什麽？為了下個月的績效工資！
    交易員，吃的可就是績效這碗飯。
    沒有業績，就等於斷糧。
    所以一個個都殺紅了眼，交易窗口刷得飛快，劈裏啪啦的鍵盤聲響成一片。
    偏偏就在這片水深火熱、哀鴻遍野之中，交易七部那邊，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風和日麗，歲月靜好。
    感覺就像大家都在泥石流裏奮力撲騰，他們卻獨自在一座挖出來的金銀島上悠閑度假，吹著海風，喝著冷飲。
    這畫麵，割裂得讓人恨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