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你玷汙的,是你自己曾經堅守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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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的視線釘在他臉上,無數記憶的碎片衝刷而來。
他看見了。
那是個真實的,比自己高四屆的赫奇帕奇。
臉上幾顆雀斑,笑起來有點不好意思。
在廚房裏,對著道格拉斯的廚藝,驚訝的誇讚。
畫麵一轉。
年輕的泰瑞,進了魔法部,卻在一個出任務的夜裏,撞上了月光下的尖牙。
他看見了泰瑞被咬後,眼裏的驚恐。
看見了同事們躲閃的眼神,上司那張冰冷的解聘通知。
看見了他家人關上的門,朋友們拉上的窗簾。
他看見泰瑞蜷在破釜酒吧的角落,聽著周圍巫師的閑言碎語……那一句句“怪物”、“危險品”,把那顆屬於赫奇帕奇的心,紮得千瘡百孔。
信念,就這麽被一點點磨穿了。
然後,格雷伯克找到了他。
那怪物沒給他同情,卻給了他一個扭曲的歸宿。
沒給他解藥,卻給了他一個泄憤的理由。
“他們怕你,”格雷伯克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著,“那就讓他們更怕。力量,才是你唯一能忠於的東西。”
忠誠。
這個詞,被換了個意思。
他看見了泰瑞的猶豫,掙紮,最後,在又一次被巫師小孩拿石頭砸了之後,他眼裏的光徹底滅了。
他把忠誠,給了新的狼群。
他的堅韌,不再用來忍耐,而是用來施暴。
道格拉斯看見了,他第一次動手時,眼裏的不忍和發抖。
然後,是第二次的麻木。
第三次的,熟練。
直到最後,他狂笑著,帶著狼人衝進一個巫師家裏,把和他一樣的無辜者拖進黑暗。他臉上的神情,和格雷伯克沒什麽兩樣。
他不再是被詛咒的人。
他自己,成了詛咒。
道格拉斯眼底最後一絲屬於回憶的溫度也消失了。
這個人沒有說謊。
他曾是赫奇帕奇。
而這,比謊言更加可悲。
山穀裏的光線,仿佛被他冰冷的意誌抽走,驟然暗淡下來。
空氣裏鑽進一股燒焦羽毛般的臭氧味,讓人的牙根發酸。
他開口了,聲音很輕,卻蓋過了山穀裏嗚咽的風聲。
“泰瑞·布茨。”
他念出這個名字,像在合上一本看完了的書。
“你本可以選的。”
聲音裏,沒有嘲弄,隻有一種冰冷的陳述。
“你可以像萊姆斯一樣,背負著詛咒,卻依然堅守為人的底線。”
“你可以忍受痛苦,忍受孤獨,但守護住你靈魂裏,那件屬於赫奇帕奇的,黃黑色的院袍。”
“但你沒有。”
道格拉斯的目光,緩緩掃過其餘跪在地上的狼人。
“你選擇了最簡單的那條路。你把自己的不幸,變成了傷害別人的武器。你把別人的排斥,當成了自己作惡的借口。”
他舉起了魔杖。
“你玷汙的,不是一個名字。”
“是你自己曾經堅守的一切。”
杖尖,對準的不是任何一個人,而是頭頂那片愈發陰沉的天空。
那群狼人愣了一秒,隨即,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們像一群被驚擾的耗子,怪叫著,發了瘋似的四散奔逃。
也就在這一刻。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不是從天邊傳來,而是在每個人的胸腔裏直接炸開!
黑雲,如同煮沸的濃墨,從四麵八方翻滾而來,瞬間吞噬了整個山穀的天光。
世界,陷入了末日般的昏暗。
第一道閃電,撕裂了黑暗!
那不是自然的電光,而是一柄純白色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光矛,精準地從雲層中射下,正中一個跑得最快的狼人。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
那個身影,連同他腳下的一小片土地,瞬間化作了飛灰。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閃電,如同天神的怒火,編織成一張疏而不漏的死亡之網。
它們不再是直線,它們會轉彎,會追獵!
一道閃電如靈蛇般鑽入密林,繞過三棵巨樹,將躲在樹後的狼人釘死在地。
另一道電光,在岩壁上劃出一道刺眼的之字形,追上了那個曾經的赫奇帕奇學長。
在被光芒吞噬的最後一刻,泰瑞·布茨的臉上,閃過的不是恐懼,而是一絲解脫。
山穀,變成了一座雷電的囚籠。
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第十三道閃電落下,將最後一個試圖鑽入地縫的身影淨化後,天空中的黑雲,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抹去,悄然散盡。
陽光,重新灑下。
山穀中,除了那具屬於格雷伯克的屍體,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個屬於他同夥的身影。
隻有十三個冒著青煙的、焦黑的坑洞,如同一個個醜陋的疤痕,烙印在大地上,證明著他們曾經存在過。
溶洞裏,死一般的寂靜。
灰燼之爪的成員們,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連呼吸都忘了。
這比剛才那場血腥的肉搏,更加讓他們感到刺骨的寒冷。
道格拉斯收回魔杖。
他沒有再看地上的屍體一眼。
目光,緩緩掃過整個山穀。
越過馬爾科和那些敬畏的狼人,投向了遠方那些與環境融為一體的岩石,投向了高處那些看似空無一人的樹冠。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那是一個屬於演員的,謝幕的微笑
盧平站在那裏,渾身浴血。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麵沾滿了格雷伯克的血。
溫熱的,粘稠的。
一個糾纏了他一生的噩夢,被這雙手親手終結。
他以為會感到解脫,會感到狂喜。
可當那股複仇的火焰燃盡之後,剩下的,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灰燼。
一種巨大的空虛,如同潮水,淹沒了他的四肢百骸。
“我殺了他。”
盧平的聲音沙啞,像兩片被砂紙打磨過的木頭。
“用我的手。”
他不是在尋求安慰,也不是在懺悔。
他隻是在陳述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事實。
“我以為,我會感到自由。”他抬起頭,看向道格拉斯,那雙溫和的眼睛裏,第一次充滿了茫然,“但我隻覺得……空。”
“好像身體裏最重要的那一部分,連同他的脖子一起,被我親手擰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