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回到景園時，庫裏南已經停在院子裏了。
    她的手剛觸到門把手，張媽就已經從裏麵拉開了門。
    “時歡，”張媽聲音壓得極低，“少爺回來有一陣了，在書房......”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二樓，“臉色不大好。”
    時歡點點頭，羊毛裙下的膝蓋微微發僵。
    她緩步踏上旋轉樓梯，波斯地毯吞沒了所有腳步聲。
    書房門縫裏漏出一線暖黃的光，在昏暗走廊裏像道危險的警戒線。
    她在門前站定，冰涼的指尖無意識撫過裙擺上並不存在的褶皺。
    三次深呼吸後，她輕輕推開了門。
    霍驍背對著門口站在落地窗前，手機貼在耳邊。
    夜色在玻璃上投下他的剪影。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又捅了什麽簍子，哪怕是背對著時歡，她也能感受的到他那張黑沉沉的臉。
    “這就是你們給出的解決方案？”
    他的聲音比窗外的霜雪還冷。
    她悄悄地掩上門，坐在門邊的椅子上。
    真皮坐墊傳來細微的咯吱聲，但淹沒在霍驍壓抑的怒意裏。
    透過窗玻璃的反光，她看見他眉間那道她熟悉的褶皺。
    大概五分鍾後，霍驍結束了通話，轉過身來。
    看見她一點也不奇怪。
    早在她一進門時他就從反光的玻璃上看見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回來了？”他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麽情緒。
    比起方才電話裏那壓抑著怒火的冰冷語調，此刻已經溫和了許多。
    時歡坐在椅子上，突然覺得鼻尖一陣發酸。
    窗外飄雪的聲音似乎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過來。”霍驍淡淡道。
    時歡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他麵前。
    卻在即將對上他視線的那一刻突然失去了勇氣。
    她垂下眼簾，將臉埋進他的胸膛，雙手張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身，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他揉進骨血裏。
    他低頭，看見她還沒來得及脫下的大衣上沾著未幹的雪水，眉頭不由皺起。
    “出門沒帶傘？”他抬手撫上她潮濕的發梢，“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
    指尖觸及她冰涼的耳垂，語氣裏帶著幾分責備，“待會凍感冒了又要哭唧唧。”
    時歡把臉更深地埋進他胸前，悶悶地“嗯”了一聲。
    又怕他沒聽清，小聲補充：“忘記帶了...就淋了一小會兒雪，沒事的。”聲音裏帶著濃重的鼻音。
    此刻她什麽都不願去想，隻想緊緊抱住眼前這個男人。
    霍驍身上熟悉的雪鬆香氣包裹著她。
    她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莫今周不會善罷甘休，而她也不可能答應他的條件。
    她和葉秋白受過的那些苦，這些債總要有人來還。
    霍驍察覺到懷中人兒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他雙手輕輕扶住時歡的肩膀，將她從自己懷裏稍稍拉開一些距離，低頭審視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眶。
    “怎麽了？”他拇指撫過她的眼尾，聲音低沉得像是大提琴的尾音，“給你打了三個電話都沒接，該不高興的人是我吧。”
    時歡睫毛輕顫，那些沉重的思緒還壓在心頭，可她知道，她必須揚起笑容。
    “霍先生......”她軟軟地喚了一聲，嘴角努力牽起一個甜美的弧度。
    她踮起腳尖，像往常撒嬌時那樣在他下巴上輕啄一下，卻因為這個動作讓一滴淚不小心滑落。
    霍驍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時歡慌忙用手背抹去淚痕，強打起精神拽著他的胳膊晃了晃：“對不起嘛...我、我今天...”她的聲音突然卡住，那些準備好的撒嬌話語在喉間凝滯。
    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揚起笑臉，“我在圖書館睡著了，手機靜音沒聽見...”
    這個借口比先前準備好的說辭更蹩腳，但她實在沒有力氣編織更完美的謊言。
    霍驍的體溫透過襯衫傳來，讓她想起自己即將失去的溫暖，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霍驍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從她泛紅的鼻尖慢慢移到那抹勉強揚起的笑容上。
    她的嘴角在笑，可眼底卻蒙著一層水霧，整張臉像是戴著一張精致的假麵。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擦過她濕潤的眼角：“為什麽哭了？”
    時歡的睫毛顫了顫，下意識偏了偏頭，想要避開他的觸碰。
    “剛剛回來的路上，在車裏睡著了，做噩夢了。”她輕聲回答。
    “夢見什麽了？”
    霍驍的拇指仍停留在她眼角，輕輕摩挲著那片細膩的肌膚，“都能把你整哭了。”
    “不能說。”時歡搖搖頭，嘴角扯出一個更深的弧度，像是在開玩笑，可眼底的哀傷卻濃得化不開。
    霍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追問。
    他收回手，插在西褲口袋裏：“下午在忙什麽？楠姐說你的課兩點就結束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我跟雨蒙在一起呢，”時歡迅速回答，順勢靠回他胸前，指尖無意識地把玩著他的領帶。
    “逛街試了幾件衣服，又去喝了下午茶。”聲音刻意輕快了幾分，“兩個女孩子玩著玩著忘記了時間很正常的。”
    她說著，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一旁的窗台，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她沒看到霍驍眼中一閃而過的暗芒。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口袋裏微微收緊。
    傍晚，就在他準備離開開公司時，接到了袁紹康的電話，邀他晚上帶著時歡去喝酒。
    掛斷前，電話那頭清晰地傳來袁紹康的聲音：“雨蒙，你把那個遞給我。”
    此刻，時歡的謊言就懸在他們之間。
    霍驍的目光在她有些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最終卻隻是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下次記得接電話。”
    他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沒有戳破她的謊言。
    書房的門被輕輕叩響，張媽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少爺，飯菜都熱過兩回了。”
    時歡從霍驍懷裏抬起頭，扯出一個笑容：“走吧。”她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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