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倒退兩步，手指已經按在了緊急呼叫鍵上。
    副駕駛車窗降下，露出方平焦急的臉。
    “葉小姐！”他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如釋重負，“終於找到您了！”
    時歡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後窗也跟著降下。
    車廂內的燈光亮起，照亮了那個她絕對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霍驍。
    他穿著醫院的病號服，額頭上的紗布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拆了，臉色依舊有些蒼白。
    “你...”時歡一臉的驚訝，“你怎麽......”
    “先上車。”霍驍說完就咳嗽起來，眉心擰成一個痛苦的結。
    方平已經下車為她拉開車門：“葉小姐，霍總看到宴會視頻後就......”
    “方平。”霍驍打斷他，眼神卻一直停在時歡臉上，“送你回家。”
    時歡鑽進車廂，真皮座椅散發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霍驍身上特有的雪鬆氣息。
    她盯著霍驍病號服下隱約可見的繃帶，聲音不自覺地發顫：“你瘋了嗎！身上的傷不痛了嗎！肋骨骨折還到處亂跑，萬一錯位傷到肺部......”
    霍驍突然笑了。
    那個笑容很淺，卻讓他蒼白的臉瞬間生動起來：“還知道關心我。”
    車子平穩啟動。
    時歡注意到霍驍的左手一直按著肋側，呼吸比常人慢且淺。
    “宴會視頻怎麽回事？”她輕聲問。
    霍驍正低頭在手機上快速打字，聞言淡淡“嗯”了一聲。
    屏幕的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
    發完消息，霍驍側頭看她，“有個合作夥伴拍的。”
    他的聲音有些啞，“你跟司南城之間......”
    他想問的太多了。
    上次就想問司南城為什麽會給她下毒？
    為什麽在宴會上那樣羞辱她？
    但所有問題在舌尖轉了一圈，最終咽了回去。
    他怕這些疑問聽起來像猜忌，像審問。
    “有一些私人恩怨。”時歡望向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沒有過多解釋。
    霍驍的目光在她側臉停留。
    窗外的光影在她輪廓上流轉，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被司南城那樣的瘋子盯上，她這些日子是怎麽過來的？
    每次微笑背後藏著多少恐懼？
    陸沉對這些又知道多少？
    那些他們沒能及時出現的時刻，她都是怎樣獨自麵對的？
    庫裏南轉過一個彎，霍驍的手無意識地伸向時歡，卻在半途轉向調整了空調出風口：“冷嗎？”
    時歡搖頭，卻不由自主地抱緊了手臂。
    霍驍打開車內的儲物櫃，扯出一條疊得方正的披肩。
    柔軟的布料抖開的瞬間，時歡瞳孔微顫——墨綠色底上蜿蜒著銀線刺繡的鈴蘭，正是之前她放在他車裏的那條。
    毯角一個不起眼的線頭還維持著她當年笨拙的打結方式，像被時光特意保留的證據。
    “霍驍。”
    時歡突然喊他全名，“司南城說，你為我，放棄了價值五個億的項目......”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到了。”方平的聲音從前排傳來。
    車子停在時歡公寓樓下。
    老舊的單元門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單薄，樓道感應燈隨著他們的到來亮了起來。
    霍驍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望向她身後的公寓樓，眉頭微蹙：“他還有多久回來？”
    時歡知道他在問陸沉。
    她搖頭：“不知道。”
    霍驍的眉間溝壑更深。
    半晌，他開口：“要麽這段時間，你換個地方住。”
    時歡笑了笑，“不用。”
    “那我讓方平來照顧你。”
    話音剛落，兩人同時看向前排正襟危坐的方平。
    時歡的表情變得古怪，霍驍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蒼白的臉上罕見地浮現一絲尷尬。
    時歡住的是一室戶。
    讓方平怎麽“照顧”？
    打地鋪？睡沙發？還是......
    “我真的沒事。”
    時歡打斷這個荒謬的提議，“你不用為我操心。”她的手搭上門把手，“他不會把我怎麽樣。”
    時歡推門之前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霍驍，如果再有下次，你不要答應他的任何要求。”
    夜風從縫隙鑽進來，吹散她接下來的話，“如果，你不想我生氣的話。”
    車門關上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悶拳砸在霍驍胸口。
    他透過車窗看著時歡離去的背影。
    紅裙在夜色中變成暗褐色，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麵上的聲響漸漸遠去。
    她今晚真的很漂亮。
    她不知道，他看見她和盛天淮共舞的那支視頻，嫉妒的快要瘋掉了。
    方平小心翼翼地開口：“霍總，回醫院嗎？”
    霍驍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時歡消失的單元門口，右手無意識地按著肋部的傷。
    那裏疼得厲害，但比不上心裏某個地方傳來的鈍痛。
    五個億的項目。
    司南城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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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歡那句“不要答應他的任何要求”。
    所有這些碎片在霍驍腦海中旋轉，最終拚湊出一個他不願承認的事實：
    時歡早就知道，知道他為了她的安全做出了怎樣的妥協。
    而她寧願獨自麵對司南城那個瘋子，也不願看他繼續犧牲。
    “等一會兒。”
    霍驍最終說道，聲音沙啞，“確保她安全到家。”
    方平點頭。
    霍驍的指尖在膝蓋上敲擊著，像是數著她一步一個樓梯向上爬的步數。
    六樓熟悉的窗口，燈亮了
    “走吧。”他閉上眼睛，靠回座椅。
    車子啟動的後，霍驍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很少聯係的號碼：“幫我盯著司南城的動向。”
    掛斷電話後，霍驍望向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
    夜色如墨，偶爾閃過的路燈像一把把匕首，將黑暗劃開又任其愈合。
    他突然想起時歡下車前那個眼神。
    不是恐懼，不是感激，而是一種他從未在她眼中見過的決絕。
    就像是她已經做好準備，獨自走向一場他知道自己無法為她擋下的風暴。
    方平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肋骨還疼嗎？”
    霍驍搖頭，卻按緊了固定帶。
    車子拐過最後一個彎，醫院的輪廓出現在視野中。
    霍驍突然開口：“今晚就安排人，把南山別墅收拾出來。”
    方平驚訝：“您要出院？醫生說，要......”
    “不是我用。”霍驍打斷他，“把鑰匙明天寄給她。”
    他沒有解釋更多。
    但方平明白了。
    那棟連霍家人都不知道的隱蔽別墅，是霍驍最後的安全屋。
    而現在，他準備把它交給葉時歡。
    就像他曾經交出的那五個億的項目一樣。
    無聲，且不求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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