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速回到家中，焦韞第一個意念不是吃飯，而是去衛生間。
    那時的衛生間裏，還是蹲便。
    關於方便的姿勢，焦韞站在那兒猶豫了一會，最後選擇了蹲下。
    突然換身，讓焦韞體會到了違和感。神與身錯位，靈與肉抵觸，言行也會相互矛盾。
    比如坐姿，比如看人的眼神，比如聊天的語氣。她必須要時刻告誡自己，不能出格，不能跨界，不能割裂。
    她對著鏡子照了很久，端詳裏麵的那個女孩子。
    栩栩如生？本來就是焦韞。整個臉型，以及五官，都是那麽清秀而精致，甚至鼻尖下麵的人中，深淺度都恰如其分。
    最迷人的還是微笑，眉角上挑，粉白的腮上竟然還有淺淺的酒窩。
    要是有旁人在場，肯定會笑死。焦韞那神態簡直逆天了——
    對著鏡子，左顧右盼、時笑時顰、搔首弄姿的樣子，絕對是變態級的自戀。
    誰曾見過，鏡外人膜拜鏡中人的？
    洗完臉，焦韞舉著毛巾，都不敢用力，生怕蹭破了蛋清一樣的臉皮兒。洗完了，還雙手捧著臉蛋，特別像一個男生深情癡迷的姿態。
    吃了一回午飯，跑了三次衛生間，就是為了欣賞自己。
    隻是，吃飯時，焦韞脫口而出：“爸爸呢？”
    老媽驚奇地望著女兒：“昨天不是已經說過，你爸去外地學習，要一個禮拜？”
    焦韞垂著眼瞼，點頭應承。
    老媽的目光充滿關切：“那小子又騷擾你沒？”
    “誰騷擾我？”焦韞一臉的迷惑。
    老媽笑著說：“路麒麟啊，他塞的紙條你都交給老媽了。”
    路麒麟？他竟然在高中時就猛追焦韞？
    “你不說，我都忘了。紙條寫的啥，我都沒興趣看呢。”焦韞應付著。
    老媽邊夾菜給女兒邊說：“我當然相信，誰也影響不到我的女兒了。”
    “看路麒麟那沒出息的樣子，不專心準備高考，滿腦子盡是些情啊愛的，把你捧成天仙，可自己不上進，將來一事無成，怎麽能配得上我的小公主呢。”
    “不過，人家有個好老爹，不愁工作不愁錢。”
    然後指著電視櫃說：“寫那麽多紙條，千萬不要拖你下水。”
    焦韞瞥一眼，看到幾條各色花箋，塞在電視櫃一角。其實，總共算下來，也沒幾張。
    焦韞毫無保留地上繳，證明她根本就沒把路麒麟的殷勤當回事。
    那如果以後給他點甜頭，會有什麽結果？
    “他爸是做啥的？”
    “你爸不是說了嗎，常務副市長，分管建設局啊，管著你爸呢。”
    “哦，這和我有啥屁關係呢。”
    “哎呀，女孩子可不能這樣說話。怎麽沒關係？萬一路市長出麵拉郎配，麵子怎麽駁？”
    焦韞冷笑：“還能以權壓人？烏紗帽不想要了？”
    韓素麗驚訝：“怎麽不像我女兒的口氣啊，以前一直擔心你太善良太軟弱了呢。”
    焦韞賣了一個萌：“人是在不斷成長的嘛。”
    看著老媽收拾碗筷的背影，焦韞陷入迷茫之中。與這個家庭相比，萬家倉夠慘。
    一個出生在城市幹部家庭，一個出生在偏遠鄉村。
    一個家境富足，氛圍和諧民主，一個家徒四壁，父子相仇。
    突然掉進這樣的福窩，如何適應都是問題，生活習慣、環境關係都需要盡快摸索熟悉，至少要保證，不能因焦韞前後巨大的反差，嚇壞了這家的父母。
    還要時刻提醒自己，焦韞是一個朝氣蓬勃、青春靚麗的女孩子，在父母眼裏，她是一個乖乖女；在同學們的眼裏，她勤奮上進，儀態優雅，近乎完美。
    至少，萬家倉就是這麽評價焦韞的——宛若仙子，可遠觀而不可觸摸也。
    可路麒麟卻一心想上手，他的急切，全都包含在紙片的文字裏。
    剩下不足兩個月的時光裏，她必須做一些事情,去改變一些人的命運軌跡。
    軌跡轉向，他們才不會有太多交集，才能避免合作和衝突，也才能消除最後的悲劇環節。
    午休之後，焦韞回校。走到大門口，碰巧看見路麒麟從一輛小車鑽出來，往校園內走。
    焦韞推著車子跟在路麒麟後麵，故意咳嗽一下。
    路麒麟回頭，放慢腳步，一直慢到兩個人並排時，轉臉問：
    “後天是我生日，又正好趕上周末休息，焦同學能不能賞臉呢？”
    “那先祝福路同學誕辰快樂哈，不知道盛宴都邀請了哪些大人物，我去不太合適吧？”焦韞一步三搖，語氣平淡。
    路麒麟急忙澄清：“都是咱一屆的同學，你要是不去，聚會就失去意義啦。”
    “本來就是你的慶生儀式，你這麽一說，好像是為我準備的一樣，那就更不敢去騷擾了。”
    說完，就騎上車子，直奔車棚。
    路麒麟被甩在後麵，窘迫的步伐淩亂，差點走錯方向。
    這是他與焦韞交流字數最多的一次，放在以前，自己無論說什麽，怎麽說，焦韞都凍結表情，要麽“嗯？”要麽“嗯！”，偶爾擠出兩個字，也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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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塞紙條，焦韞可以收，隻是一語不發，麵無憂喜，就像一尊佛。
    今天不一樣，有問有答，還有主動詢問，自己的努力有了一點回報。
    焦韞趕到教學樓的時候，路麒麟還在樓梯口徘徊，一看到焦韞便靠近追問：“那就確定了？”
    “確定啥？”
    “應邀啊！”
    焦韞飛快登上階梯，隻留下一句“到時再說吧”。
    這一幕，恰巧被下樓取熱水的萬家倉撞見。他瞥了一眼，就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超然姿態，陌生人一樣與焦韞擦肩而過。
    可他那種樣子，卻讓焦韞感覺極其別扭。
    焦韞越是留心觀察，就越是感覺萬家倉不順眼，眼看著路麒麟就要跟上來了，焦韞靈機一動，轉身叫住萬家倉：
    “萬同學，冒昧問一下，你頭上的傷好點沒，早上看著還挺嚴重啊？”
    這一問候，同時震驚了下麵的兩位同學。
    首先是莫名驚詫的路麒麟，他想不通高冷的焦韞為啥會關心一個窮挫生。
    接著是目瞪口呆的萬家倉，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關切的聲音竟會來自從未搭話過的女神。
    其實，上麵還有兩位女生呢，她倆站在上層的拐角處，麵麵相覷，吐著長舌頭。
    “早就不疼了，謝謝關心。”萬家倉淡淡回應，然後挺著胸脯走下台階，頭也沒回。
    也許他自以為很清高，可在焦韞的眼裏，又土鱉又可笑。
    高中時代的自己原來如此討人嫌？卑微過度，就轉化成自命不凡。
    等焦韞走進教室，幾束爆閃的目光就投射到她的身上。然後，又投射到緊跟其後的路麒麟臉上。
    那幾束目光並沒有關閉，它們在等另一個人進來，那個人毫無疑問就是萬家倉。
    不到一節課的時間，高三5班已經暗流湧動。除了焦韞一個人在潛心攻克數學題，其他人都在考驗自己的智商。
    路麒麟努力安慰自己：那隻是欲揚先抑，那不是真相，因為女孩子總習慣對喜歡的東西說不。
    老湯斜睨萬家倉：一不留神就踩到狗屎了？
    季劃冷笑著：路麒麟肯定在自我安慰。
    吃瓜群眾們拚命說服自己：那是女人的小把戲，突然親近萬家倉，不過是為了警告路麒麟，越多的男生參與爭鬥，就越能凸顯她的地位。
    大家承認路麒麟，他一個人去試探女神，所有人都還能接受，畢竟人家有資本，也有底氣。
    可萬家倉也膽敢卷進來，全班的男生都不答應。
    萬家倉呢？他表現的越平靜，越折射出內心的焦躁不安——身板挺出前所未有的高度，兩條腿卻在高頻率地篩糠。
    整個教室內，唯一被蒙在鼓裏的，隻有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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