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甜而澀的藥草氣息，飄飄然的散發著薄薄的霧氣，出乎意外的，他並不排斥那碗湯藥，即使不清楚裏麵究竟放了些什麽。
    那棕褐色湯藥的表麵如同另一片夜晚的星空，淺白色的星點圍繞旋轉，像是一片永不停歇的旋渦，又像是無數靈魂組成一條條長白的靈蟲，將每一片夜空都包裹著它們的氣息。
    “怎麽了？”
    或許是看出了奈落的出神，桔梗將手中的湯匙微微側向對方，藥碗碰撞的叮當聲很快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放在那裏吧。”
    他的身子有些不自然地側過了些，卻也並沒有拒絕對方的意思。
    “就算是沒有這些，我也不會怎麽樣。”
    與所有生物同樣，即便是外貌或者思考上或許擁有著差異，但是妖物也同時擁有著體溫，血液，心跳，能夠感受到疼痛，情緒，疾病，身體的差異讓奈落擁有著極為強大的恢複能力，短暫的眩暈令他一直頭疼到現在的，也早就不是那些刺眼的陽光。
    無法停留的過去，無法窺探的未來，猜忌，喜悅，不安，這些參雜著許多複雜的原因讓奈落不得不依靠著中暑去緩解。
    身旁的人似乎笑了，笑得並不明顯，僅僅是通過那微微上揚的尾音，如此平淡的一句話，他卻能夠聽出一絲端倪。
    記憶中與目之所及的那碗湯藥慢慢地浮現，重影，帶著多年之久的疼痛與罪孽，同一嚼碎揉入進不同氣味的藥汁當中，那個人倒映進汁水的身影，像是能夠短暫止痛的麻痹藥物，讓奈落對這些所產生的恐懼與不安不斷的減輕，甚至產生了想要主動接近，觸碰的念頭。
    “但是，如果一直無法感受到因為生病帶來的感覺，長期下來，奈落你也感到迷茫吧？”
    “…迷茫？你是指什麽。”
    “會因為看見別人生病露出痛苦的表情，看見別人受傷哭泣的模樣，那個時候，你也會想這究竟是為什麽。”
    桔梗的目光與話語放在奈落的身上，那些本看不見的視線，在這些話說出後讓他第一次產生了被揭穿之後的警覺。
    想要更多的了解，卻不願對方看穿自己一直以來埋藏的心思，那些醜陋黑暗的想法與不堪在奈落看來如同身後鬼蜘蛛的圖案，每一次意識到它的存在，意識到別人也發現了這樣的存在，他便感到了憤怒與怨恨。
    因為什麽而憤怒，又因為什麽而怨恨，怨恨著什麽，這些恐怕連他也無法說清。
    “所以，奈落，偶爾體驗幾次傷痛病痛所帶來的感覺，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是嗎。”
    在感受到疼痛的過程是煎熬的，親眼看見傷害自己留下的傷口卻無能為力，在心裏留下的，恐怕隻有無盡的後悔。
    他不想麵對也不想落入無能為力的處境，感受著什麽都做不了的絕境，在親身意識到那一次即將成為兩人的最後一麵卻無法挽回時，他就已經感受得深刻。
    “我不明白，桔梗，你說這些的意義。”
    “因為受傷而疼痛的落淚，因為生病而感覺吃力疲憊，這些情緒的背後始終有著屬於它的原因。”
    桔梗側過頭，目光盯著他們被透過窗紙落下的影子，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拉長。
    隻是一味模仿憧憬那些情緒，而不去想到情緒背後的故事，恐怕，奈落也永遠不能夠真正的理解感受愛。
    有些愛是自由，放任，如同一陣飄往各地的風，有些愛是苦澀，留戀，如同一碗回味無窮無盡的藥物，有些愛，是體己，寬容，如同一汪沐浴在陽光下溫暖的清泉，也有些愛，是扭曲，占為己有…
    “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麽我會將你和鬼蜘蛛區分開來，其實就像你是如何一眼識別我與戈薇同樣，從我們都第一眼認出對方之後，命運的齒輪便早已輾轉。”
    桔梗的神情開始變得認真，轉而將目光放在了同樣陷入思索中的奈落。
    “現在的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卻有了可以向前走的機會。”
    同樣預感到對方想要說些什麽，奈落的視線緩緩從那湯藥的表麵挪開，看著眼前早已有了打算的女人。
    “你想怎麽做？”
    “奈落，跟我回去吧。”
    “什麽？”
    “跟我回到村子裏。”
    “…………”
    “這個地方已經困住了你太久，你現在的情況，恐怕也無法…”
    “所以。”
    奈落似是已經了然，身子微微向後仰了仰，原本陷入陰鬱的眸子此刻閃動著，緩慢地將話語向對方確認著。
    “你費盡心思的目的，是這個？”
    未等桔梗說些什麽，他便冷哼著接過了桌案上的藥碗，擋在了兩人交匯的視線。
    “你就不擔心她再多說些什麽？”
    “這也是我想要了結的私心之一。”
    “哼，你倒是想得周到。”
    變得有些溫的藥汁充斥著口腔，比想象中更甜些，細膩如絲的糖粒融入汁水漫過原本記憶中的幹澀，窗外悶熱的風鑽入屋子內，將兩人身邊縈繞著的湯藥與淡淡的花草香氣加重。
    或許是心理作用，等他緩緩放下藥碗時，視線麵前的桔梗再一次出現，身體中不適的暑氣似乎消了許多，望著眼前的人也變得更為清晰。
    隻是，對於桔梗所說的這些，他還無法答應，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其他，現在的情況桔梗隻說對了一半，他現在情況確實不適合單獨待著，卻也更不適合待在更多人的環境中。
    鬼蜘蛛能夠控製這具身體，便同樣能夠享有自己的身份力量，正是因為走到現在如此艱難，他便更不可能有一絲的僥幸。
    “好啊。”
    奈落緩緩將那份私心吐出，卻很快又在後麵補充了幾句。
    “在"朔"到來時，你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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