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薄薄的淚簾，那佝僂灰白的身影好像真的一點點縮小，就像那日最後一刻年紀小的楓無措捂著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仿佛連年幼的楓因為緊張恐懼下意識貼著自己時急促的呼吸觸碰到的地方還隱隱的溫熱。
    看著楓那早已不似當年的模樣卻依舊因為當年的自己而深陷痛苦與自責，便讓桔梗的心裏湧起了無盡的酸澀與歉疚。
    “為什麽…你不看著我呢？”
    楓呢喃著，像是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句話，又像是在麻木地重複心中無數遍出現過的紙稿。
    不願麵對的悲痛經曆之下，又是格外強烈的渴望，一直等待著有一天能夠被發現，得到解救。
    她一直需要的，是什麽。
    一時間，身上的所有力氣似乎被抽走般，讓沉重緩慢的身子失力的向前倒了過去，擁入了一個熟悉的懷中。
    “抱歉，楓。”
    隔著那具變得柔軟的軀殼，楓隱約中感受到了那空洞的體內，屬於姐姐的靈魂正因為說話而閃爍著溫暖的光。
    連帶著耳邊因為發聲而振動的胸腔，讓接觸的地方變得癢癢的。
    “我其實…一直都……”
    桔梗的聲音似乎因為克製著情緒，說出的話變得變得愈發艱難，但即便如此，雙手卻輕輕的將對方環的更緊些。
    那彌補過去的擁抱中，楓的淚水隨著逐漸酸澀艱難的呼吸聲中緩緩順著一道道加深的皺紋中滑落。
    “很想像現在這樣抱一抱你。”
    無聲的哽咽淹沒了這些年始終一人時的所有委屈，也照亮了記憶中那被淚水浸濕之後露出的斑駁。
    在每一處幻想著姐姐會出現的地方，都因為擁抱變得更加真實。
    似乎真的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出現，像從小到大擁著自己入眠一樣，耐心的的一遍遍撫過一直以來緊繃的身體。
    皎潔的月光隱約透過雲層，照進屋子，在燥熱蟲鳴的夜晚，靜靜地望著同樣帶著俏皮睡衣睜開一隻眼與月亮對視的女孩。
    小時候的秘密，是睡不著時假裝熟睡不能被姐姐發現，而長大，是借著月光，尋找著以往姐姐回來的路。
    “不要否定自己。”
    長久的沉默之後，桔梗的聲音變得認真而堅定，她微微彎了彎腰，側過頭抬手拭去了楓眼角的淚水。
    在青綹垂擋在兩人之間時，一直隱忍在眸中的淚水最終在楓看不見的瞬間緩緩從眼中滑落。
    “也不要懷疑這一路走來的選擇。”
    桔梗的聲音變得溫柔，卻聽不出任何因為淚水而浸濕的聲音。
    她何嚐不知道楓究竟想要聽些什麽，那深深的不舍與眷戀，在內心的深處，在看見那張因為無措而滿是淚痕的臉時，便再也抑製不住。
    她也想能夠多陪伴楓，鼓勵著她一路前行，成為永遠走在她身前的可靠的姐姐。
    但卻不是現在。
    那些很顯然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光。
    如今的任何帶有遲疑動容的話語，都很有可能成為讓楓止步不前的工具，成為永遠籠罩她的陰影。
    再多的肯定與不舍，化作嘴邊也隻能是冰冷的的告誡。
    如今的她已經不能成為永遠留在楓身邊的存在，也隻有楓真正的振作起來，能夠靠自己時，她才能夠安心的離開。
    “飛鳥，我有話要單獨說。”
    “……是。”
    站在一旁的飛鳥目光深深地望了眼看不清臉的楓，後退著將之後的時間交給了兩人。
    隨著短暫的關門聲後，桔梗便感受到了懷中的人輕輕動了。
    隻是那動靜短暫，很快便再一次陷入了安靜之中。
    望著懷中的人，桔梗在楓的身前難得的流露出從未表露過的心疼與愛意，溫柔仔細的描著那些與記憶中不同地方。
    那變得如幹枯的草葉再無光澤的銀發，在黯淡的天色之下，刺痛著桔梗的心，連帶著被風拂過麵頰時淚痕隱約發緊的肌膚一同變得窒息。
    “…真好啊，姐姐。”
    “是嗎。”
    “能夠再一次在你的懷裏，聽到這些，這樣的我，也變得足夠幸福了。”
    「我也是，楓。」
    那曾經想要說的，無論是最後躺在楓懷中的那一刻，亦或者是現在，她也同樣想說出這句同樣的話。
    桔梗蹙著眉，隱隱忍下了對楓的回應，在安靜的屋子中，她卻好像感到更壓抑起來。
    “不要否定自己…這是姐姐你…親口對我說的。”
    楓重複著桔梗對自己說的話，像是明白了姐姐話中的意思，語氣裏難得的輕鬆了起來。
    無聲地拭去淚光後，兩人也慢慢地從那個溫暖的回抱中脫離，隱忍著最真實的情感，麵對麵相坐著。
    “一輩…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不止是這輩子，如果可以的話，無論是在哪個世界，她都依舊希望能夠與姐姐一起，能夠回想起彼此曾經說過的話，經曆的過往。
    這一刻，桔梗不再是巫女，而是作為一直陪伴自己數年的姐姐，帶著不表明意的私心，引領著自己。
    這麽想著，楓的心似乎真的變得輕鬆了起來，再難以接受的事實與苦痛，也在此刻慢慢升空。
    “其實，你走的時候，鬼蜘蛛曾到過這附近。”
    或許是心中的釋然，讓楓主動談起了此前桔梗所不了解的後續。
    在姐姐的葬禮上。
    隨著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逐漸上升，吞沒了攜帶著四魂之玉的姐姐的身影。
    在不遠處，年幼的楓注意到了不遠處，那張猙獰的死死望著姐姐方向的臉。
    那是同樣可怕的臉，帶著不甘與執著，臉上殘留著無數繃帶纏繞後密密麻麻的疤痕增生，白色的新肉從傷口處不斷湧上來，讓當時的自己忍不住叫出了聲。
    伴隨著葬禮短暫的混亂嘈雜聲，那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中，楓很清楚，那就是姐姐之前所救下的鬼蜘蛛。
    那雙眼睛裏充滿的邪穢貪婪的欲望的模樣，她永遠都不可能忘記，再一次出現，也並非是愧疚，而是未能將姐姐玷汙與占為己有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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