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宇文泰僅以身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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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考城外,連綿的蘆葦蕩在蕭瑟的秋風中起伏不定,金黃的葦穗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渾濁的河水泛著粼粼波光,倒映著鉛灰色的天空。陳慶之勒馬駐立在高崗上,白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麵不屈的戰旗。他消瘦的麵龐被秋風刻畫出堅毅的輪廓,深邃的眼眸凝視著這座四麵環水的堅城,眉頭微蹙。
    "將軍,探馬回報,宇文泰親率三萬精兵駐守城內。"副將馬佛念策馬上前,壓低聲音道。這位跟隨陳慶之南征北戰的老將,此刻臉上也帶著少有的凝重,"此人雖然年輕,卻用兵老辣,曾威震冀北,不比丘大千那般好對付。"
    一旁的元顥聞言,不自覺地握緊了韁繩。這位剛登基的皇帝此刻麵露憂色,眉宇間盡是焦慮:"考城四麵環水,我軍又無戰船,如何是好?"他的聲音有些發顫,目光不斷在城牆與水麵上遊移,"若強攻不下,待爾朱兆援軍趕到,我等將腹背受敵..."
    陳慶之恍若未聞,隻是靜靜地凝視著遠處的水麵。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閃,抬手指向東南方向:"你們看,那片蘆葦叢生處水勢平緩,河麵波瀾不驚。"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河床必淺。"
    馬佛念順著他的手指望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軍的意思是..."
    陳慶之轉身對眾將道:"傳令全軍,立即采集蘆葦、木材。"他頓了頓,目光如炬,"三日之內,我要在這水麵上築起營壘!"
    元顥聞言大驚:"在水上築營?這...這如何使得?"
    陳慶之嘴角微揚,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宇文泰以為我們無船難渡,我偏要在水上安營紮寨。"他輕撫長須,"傳令下去,多備火把、桐油,再命弓箭手連夜趕製火箭。"
    與此同時,宇文泰正站在考城城頭,手扶垛口眺望梁軍動向。這位以謹慎著稱的將領眉頭緊鎖,望著遠處梁軍士兵忙碌的身影,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陳慶之這是要做什麽?"宇文泰喃喃自語。秋風吹動他的戰袍,露出腰間那柄從不離身的環首刀。
    副將竇泰不以為然地笑道:"想必是知難而退,打算搭建浮橋逃走吧?"他指著遠處堆積如山的蘆葦,"這些南人最是怕死,見我軍嚴陣以待,定是打算連夜遁逃。"
    宇文泰沒有答話,目光緊盯著梁軍陣中的一舉一動。忽然,他注意到梁軍士兵正在將蘆葦捆紮成束,動作井然有序,絲毫不像倉皇撤退的樣子。更令他心驚的是,遠處已有數座木製平台浮在水麵上。
    "不對..."宇文泰目光一凜,猛地拍在城磚上,"快!傳令加強水上巡邏!再調兩千弓箭手到東南城牆!"他的聲音中帶著少有的急促,"陳慶之這是要反客為主,在水上建立據點!"
    竇泰這才恍然大悟,臉色驟變:"他要在水上築城?這...這..."
    宇文泰已經轉身快步走向城樓,邊走邊厲聲下令:"立即派出快馬,向洛陽求援!再命人準備火船,絕不能讓梁軍在水上站穩腳跟!"
    然而為時已晚。第三日拂曉,河麵上濃霧彌漫,如同鋪了一層厚重的紗幔,將整個考城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宇文泰站在城頭,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城牆。這霧氣來得蹊蹺,讓他心中隱隱不安。
    突然,戰鼓聲如驚雷般炸響,震得城牆上的塵土簌簌落下。宇文泰猛然抬頭,隻見濃霧中,無數梁軍的蘆葦營壘如鬼魅般浮現在水麵上,距離城牆竟不過百步之遙!
    "放箭!快放箭!"宇文泰厲聲喝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城牆上箭如雨下,卻大多釘在了蘆葦捆紮的浮壘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陳慶之的白袍軍躲在壘後,竟毫發無損。宇文泰看得真切,那些蘆葦捆紮得極為厚實,箭矢根本無法穿透。
    "火攻!用火攻!"竇泰急中生智,一把奪過身旁士兵的火把。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將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
    可就在這時,風向突變,原本吹向梁軍的東風突然轉為西風。魏軍射出的火箭被狂風吹回,反而引燃了城中幾處糧倉。濃煙滾滾而起,遮蔽了半邊天空。
    "天要亡我!"竇泰一拳砸在城牆上,指節滲出鮮血也渾然不覺。
    混亂中,陳慶之親率精銳乘小舟突襲城門。白袍將軍身先士卒,手持長劍,如一道白色閃電般衝在最前。他的戰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劍鋒所向,魏軍紛紛退避。
    "頂住!給我頂住!"宇文泰聲嘶力竭地指揮著,聲音已經沙啞。他眼睜睜地看著梁軍如潮水般湧來,白袍將士個個奮勇當先,所向披靡。這些跟隨陳慶之南征北戰的精銳,每一個眼中都燃燒著必勝的信念。
    竇泰率親兵死守城門,這位大將須發皆張,手中長刀舞得虎虎生風。但梁軍小將周文育如鬼魅般突入陣中,一劍挑落了他的頭盔。竇泰還要再戰,卻被數支長矛同時抵住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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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武藝超群,何必為爾朱氏賣命?"周文育收劍入鞘,語氣誠懇中帶著敬佩。這個年輕將領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但眼神卻堅定如鐵。
    竇泰怒目而視,胡須上沾滿了血漬:"要殺便殺,休得多言!"
    陳慶之緩步走來,伸手製止了想要上前的手下。他仔細打量著這位寧死不屈的老將,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好生照看竇將軍,不得怠慢。"說完轉身繼續指揮戰鬥,白袍上已經沾滿了血跡。
    戰至黃昏,考城終於陷落。宇文泰在親兵拚死護衛下,僅帶著十餘騎從水路突圍。他回頭望向濃煙中的城池,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
    陳慶之站在城頭,望著敗軍遠去的方向,長歎一聲:"可惜讓宇文泰走脫了。"
    馬佛念興奮地跑來,年輕的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喜悅:"將軍,清點完畢!殲敵二萬九千,繳獲車仗七千八百輛!我軍傷亡不足千人!"
    元顥激動地握住陳慶之的手,聲音都在顫抖:"將軍真乃神人也!如此大勝,洛陽指日可待!"
    但陳慶之的神色卻愈發凝重。他望向西方漸沉的落日,沉聲道:"陛下,宇文泰非等閑之輩。此番敗走,必會卷土重來。"他轉身對眾將下令:"傳令三軍,休整十日。十日後,全軍開拔,直取滎陽!"
    當夜慶功宴上,燭火通明,觥籌交錯。被俘的竇泰被兩名白袍軍士"請"入大帳時,滿座將領頓時安靜下來。這位爾朱氏麾下猛將雖卸了甲胄,卻仍挺直腰板,眼中透著不屈之色。
    陳慶之從主位上起身,親自捧起鎏金酒壺走到竇泰麵前。白袍將軍儒雅的麵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溫和:"竇將軍,請上座。"他親自為竇泰斟滿一爵美酒,"爾朱氏殘暴不仁,天下共討之。將軍乃當世豪傑,何不改弦更張?"
    竇泰盯著酒爵中晃動的琥珀色液體,忽然仰頭一飲而盡,酒爵重重砸在案幾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抬起赤紅的雙眼:"陳將軍,今日之敗,我心服口服。但有一事不解——"他身體前傾,聲音嘶啞,"你如何算準風向會變?那場火攻...若非東風驟起,我軍絕不會敗得如此之慘!"
    帳中眾將聞言,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陳慶之卻不急不緩地捋了捋衣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觀天象三日,知今日必有東風。"他端起酒爵輕抿一口,"兵法雲,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為將者,當知天時啊。"
    竇泰聞言,粗獷的麵容上神色變幻不定。他想起今日戰場上,那突如其來的東風是如何助長火勢,將爾朱氏大軍困在火海中的慘狀。良久,他突然離席,單膝跪地抱拳:"陳將軍神機妙算,竇泰...願降!"
    帳中頓時一片嘩然。陳慶之連忙扶起竇泰,溫聲道:"將軍請起。得將軍相助,實乃我軍之幸。"
    與此同時,百裏之外的豫州城外,宇文泰正在清點殘兵。月光下,這位年僅二十四歲的梟雄麵色陰沉如水。副將李弼小心翼翼地捧著名冊走近:"大帥,清點完畢...隻剩不足三十騎。"
    "三十騎..."宇文泰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突然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燭火劇烈搖晃,"陳慶之...好一個白袍將軍!"他額角青筋暴起,眼中燃燒著不甘的怒火。
    李弼咽了口唾沫,試探著問:"大帥,要不要向洛陽求援?晉王定會..."
    "求援?"宇文泰冷笑一聲,打斷了李弼的話,"不。"他站起身,走到帳外望著殘破的軍旗,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傳令下去,放棄豫州,全軍撤回兗州。"他轉身時,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映出一片森然,"這個仇...我遲早要報!"
    夜風嗚咽,仿佛在回應著這位年輕梟雄的誓言。
    同一輪明月下,陳慶之獨自站在考城城頭。白袍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深邃的目光望向洛陽方向。身後傳來腳步聲,副將馬佛念捧著一件大氅走來:"將軍,夜涼了。"
    陳慶之接過卻未披上,隻是輕聲道:"佛念,你說爾朱兆此刻在做什麽?"
    馬佛念一愣:"想必正在調兵遣將..."
    "是啊。"陳慶之歎了口氣,"今日雖勝,但爾朱兆的主力尚在。"他轉頭看向豫州方向,眉頭微蹙,"而那個敗走的宇文泰...更是一頭受傷的猛虎,隨時可能反撲。"
    月光灑在陳慶之清瘦的麵容上,映出一絲憂色。這位儒將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他握緊了腰間的佩劍,劍鞘上"忠孝"二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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