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想要過河拆橋的元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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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皇宮·內殿
    一月之後,二月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入大殿,金磚地麵上流動著斑駁的光影。元顥斜倚在龍椅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鎏金扶手,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眯眼望著殿外盛放的牡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陳慶之啊陳慶之,\"他低聲自語,聲音裏透著譏諷,\"你以為朕會永遠做蕭衍那個老匹夫的提線木偶嗎?\"
    侍中崔孝芬輕手輕腳地走近,寬大的朝服下擺掃過地麵。他年約五旬,麵容清臒,眉宇間刻著深深的憂慮紋。
    \"陛下,\"他躬身行禮,聲音壓得極低,\"陳將軍已在殿外候了半個時辰。\"
    元顥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哦?朕的"白袍戰神"也學會等候了?\"他故意拖長聲調,\"宣吧。\"
    崔孝芬暗自歎息,轉身時袖中的手微微發抖。這位從南梁借兵打回洛陽的\"皇帝\",如今羽翼未豐就要過河拆橋,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殿門緩緩開啟,一襲白袍的陳慶之大步走入。他身形瘦削卻挺拔如鬆,戰袍下擺沾著塵土,顯然是剛從軍營趕來。那張被風沙磨礪得粗糙的臉上,一雙眼睛卻亮如晨星。
    \"臣參見陛下。\"陳慶之單膝跪地,聲音沉穩有力。
    元顥沒有立即讓他起身,而是慢條斯理地撫摸著龍椅扶手上的雕龍紋飾。大殿內靜得能聽見銅漏滴水的聲音。
    \"愛卿平身。\"良久,元顥才懶懶開口,\"何事如此緊急?\"
    陳慶之站起身,目光如炬:\"陛下,如今兗州宇文泰尚未歸順,賀拔嶽已占據青徐之地,關中劉璟觀望不前。臣請陛下速向梁帝請求增派精兵,以防不測。\"
    元顥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手指不自覺地收緊。這個南蠻將軍,開口閉口都是向梁國求援!
    \"愛卿何出此言?\"他強壓怒火,故作驚訝,\"不是已經平定中原了嗎?爾朱兆潰逃晉陽,各地州郡紛紛歸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陳慶之眉頭微蹙:\"我軍雖連戰連捷,但精銳兵力不足萬人。若敵軍探明虛實,聯合來攻...\"
    \"哈哈哈!\"元顥突然大笑,笑聲在大殿內回蕩,打斷了陳慶之的話。他站起身,龍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愛卿多慮了!以你的神勇,區區爾朱兆何足掛齒?\"
    他緩步走下丹墀,故意將腳步聲放得很重。來到陳慶之麵前時,元顥突然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力道大得讓白袍將軍微微一晃。
    \"朕已向梁主稟明,\"元顥湊近陳慶之耳邊,聲音甜得發膩,\"河北河南皆已平定,百姓安居樂業,不必再勞師遠征了。\"
    陳慶之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陛下!\"
    元顥臉色驟然陰沉如鐵:\"怎麽,愛卿是在質疑朕的決斷?\"
    殿內空氣仿佛凝固。崔孝芬見狀連忙上前:\"陛下息怒!陳將軍也是為社稷著想...\"
    \"閉嘴!\"元顥厲聲嗬斥,嚇得老臣渾身一顫。他轉向陳慶之,眼中寒光閃爍,\"朕念你勞苦功高,今日不與你計較。退下吧!\"
    陳慶之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他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卻最終緩緩鬆開:\"臣不敢。隻是懇請陛下傳令各州,將南歸之民護送至洛陽,以壯聲勢。\"
    元顥不耐煩地揮袖:\"準了。愛卿且去休息吧,看你這滿臉風霜的樣子。\"他轉身時低聲嘀咕,\"南蠻子就是不懂規矩...\"
    陳慶之耳尖微動,顯然聽到了這句侮辱,但他隻是深深一揖,轉身大步離去。白袍在身後翻飛,如同一麵不屈的旗幟。
    待陳慶之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元顥立刻召來心腹元延明。這位宗室將領生得高大魁梧,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是元顥最信任的爪牙。
    \"速去攔截梁國援軍!\"元顥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野心的光芒,\"就說朕體恤民力,河北已定,不必再派兵了。\"
    元延明麵露遲疑:\"陛下,若沒有梁軍支持,單憑我們現有的兵力...\"
    \"愚蠢!\"元顥一把揪住元延明的衣領,唾沫星子噴在對方臉上,\"朕要做真正的皇帝,豈能永遠仰人鼻息?蕭衍老兒派陳慶之來,不就是想控製朕嗎?\"
    他鬆開手,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襟,冷笑道:\"傳旨,命陳慶之分兵三千去鎮守北中城。哼,他不是善戰嗎?朕倒要看看,沒有兵他還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元延明低頭稱是,眼中卻閃過一絲憂慮。他太了解陳慶之的軍事才能了,這樣明目張膽地削其兵權,恐怕...
    白袍軍營·中軍帳
    陳慶之回到軍營時,夕陽已經西沉。他掀開帳簾,發現副將魚天湣和宋景休正在沙盤前低聲討論。見他進來,兩人立即行禮。
    \"將軍,元顥怎麽說?\"魚天湣迫不及待地問道。這位年輕將領是陳慶之從建康帶出來的心腹,臉上還帶著少年人的稚氣。
    陳慶之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案幾前,重重一拳砸在桌麵上。茶盞跳了起來,茶水濺在軍事地圖上,暈開一片暗色。
    \"元顥鼠目寸光,恐壞大事!\"他咬牙切齒地說,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
    宋景休匆匆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將軍,探馬來報,宇文泰已經在兗州集結三萬兵馬,賀拔嶽也派使者聯絡爾朱兆!\"
    帳內一時寂靜。遠處傳來士兵操練的呼喝聲,更顯得此刻氣氛凝重。
    陳慶之閉目沉思,瘦削的麵容在油燈映照下顯得格外疲憊。當他再次睜眼時,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傳令全軍戒備,加強洛陽城防。\"他快速下令,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魚天湣,你挑選二十名精幹士兵,今夜秘密出發。\"
    魚天湣一怔:\"將軍是要...\"
    陳慶之從懷中取出一封早已寫好的密信,蠟封上蓋著他的私印:\"走水路,避開元顥的眼線。務必將此信親手交給皇上。\"
    魚天湣接過信,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屬下明白!\"
    \"記住,\"陳慶之按住年輕將領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對方微微皺眉,\"若遇攔截,寧可毀信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夜色漸深,軍營中大多數人已經入睡。陳慶之獨自站在沙盤前,手指在代表洛陽的木塊上輕輕摩挲。月光透過帳布縫隙,在他消瘦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他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元顥的愚蠢和短視,已經將他們置於極度危險的境地。白袍軍再善戰,也難以抵擋爾朱兆可能的反撲和宇文泰和賀拔嶽的虎視眈眈。
    帳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哨兵在換崗。陳慶之突然想起幾日前徐勉轉達梁帝的囑托:\"慶之啊,元顥此人誌大才疏,你要多加小心...\"
    當時他雖放在心上,但想事情仍有轉機,如今想來,聖明莫過於天子。
    與此同時,皇宮內卻是燈火輝煌,笙歌陣陣。元顥大擺宴席,慶祝自己的\"英明決策\"。
    \"陛下聖明!\"群臣諂媚地舉杯,酒液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泛著琥珀色的光,\"從此我大魏再不受製於人了!\"
    元顥醉醺醺地摟著新納的妃嬪,得意忘形:\"等朕收拾了爾朱兆,就讓陳慶之也滾回南邊去!什麽白袍戰神,不過是朕的一條狗罷了!\"
    崔孝芬坐在角落,默默飲酒。他望著殿外漆黑的夜空,心中憂慮更甚。遠處隱約可見軍營的火光,那裏有隨時準備為這個朝廷赴死的白袍將士,而他們的統帥,此刻恐怕正憂心如焚地籌劃著如何挽救這場危機。
    老臣仰頭飲盡杯中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他想起陳慶之今日離去時挺直的背影,又看看眼前醉生夢死的\"皇帝\",不禁在心中長歎: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啊!
    黃河水滔滔東去,南北兩岸的勢力正在暗中角力。洛陽城內,一場關乎生死存亡的權力博弈才剛剛開始。這首由白袍軍譜寫的傳奇,即將迎來最嚴峻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