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高敖曹征戰隴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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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隴山腳下——
殘陽如血,將整片戈壁染成一片赤紅。熱浪蒸騰中,一支騎兵如幽靈般掠過起伏的沙丘。馬蹄裹著粗布,踏在鬆軟的沙地上幾乎無聲。獨孤信抬手示意隊伍停下,眯起眼睛望向遠處的羌人部落。
\"郎主,哨探回來了。\"副將李延壓低聲音,翻身下馬時鎧甲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斥候單膝跪地,臉上炭灰與汗水混在一起:\"稟郎主,前方部落約有三百帳,青壯牧民正在收攏羊群,守衛鬆懈。\"
獨孤信微微頷首,摘下破舊的皮帽,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他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眉宇間卻已刻滿風霜,卻難掩他英俊的麵容。他抬手抹去臉上的汙漬,,眼神微微一暗。
\"按老規矩,\"他的聲音低沉而冷冽,\"搶糧,燒帳,但別傷人——要讓他們記住,是誰在搗亂。\"
李延猶豫道:\"郎主,這次要不要多留些活口?漢王不是說要...\"
\"漢王遠在長安,不知此地實情。\"獨孤信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羌人隻認拳頭。不把他們打疼,他們永遠不會坐下來聽你講道理。\"
眾騎兵默默點頭,握緊了手中的彎刀。這些百戰老兵眼中沒有恐懼,隻有對命令的絕對服從。獨孤信掃視一周,忽然發現隊伍末尾有個年輕士兵正在發抖。
\"新來的?\"他策馬過去,聲音不大卻讓那年輕士兵渾身一顫。
\"回、回郎主,小的是三日前從輜重營調來的,叫王二狗...\"
獨孤信盯著他蒼白的臉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上陣?\"
王二狗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記住,戰場上越怕死的人死得越快。\"獨孤信的聲音忽然柔和了些,\"跟緊李延,他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
說完,他猛地抽出腰間彎刀,刀身在夕陽下泛著血紅的光芒:\"行動!\"
五十騎如離弦之箭衝向羌人部落。王二狗跟在隊伍最後,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他看見前方的獨孤信如鬼魅般衝在最前,彎刀劃出一道寒光,第一個糧袋應聲而破,麥粒如金雨般灑落。
\"羌人軍隊都是廢物!有本事來追我們啊!\"漢軍士兵用生硬的羌語高聲叫罵,同時點燃了幾頂空帳篷。火勢迅速蔓延,濃煙滾滾。
部落中央最大的氈帳內,羌人首領阿伏幹正在飲酒,聽到外麵的騷亂猛地站起:\"怎麽回事?\"
一名牧民慌張衝進來:\"首領!馬賊!馬賊搶我們的糧食!\"
阿伏幹勃然大怒,一把掀翻酒案:\"多少人?\"
\"不、不到百騎...\"
\"廢物!\"阿伏幹抽出佩刀,\"集合所有能拿刀的男人,我要這些雜種的血來洗刷恥辱!\"
片刻後,約五百羌人騎兵怒吼著追出部落。阿伏幹衝在最前,眼中燃燒著怒火。他今年四十有五,臉上橫貫的刀疤是十年前與魏軍交戰時留下的。這些年來,魏軍節節敗退,羌人勢力日漸壯大,沒想到今日竟被區區馬賊欺上門來。
\"首領,他們往鷹嘴峽方向跑了!\"副手指著前方喊道。
阿伏幹冷笑:\"自尋死路!鷹嘴峽是條死路,追上去,一個不留!\"
與此同時,獨孤信回頭望了眼追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轉向李延:\"信號準備好了嗎?\"
李延拍了拍馬鞍旁的號角:\"隨時可以。\"
\"再引他們深入些。\"獨孤信眯起眼睛,\"讓這些羌狗嚐嚐什麽叫關門打狗。\"
王二狗跟在隊伍中,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手心全是冷汗。他偷眼看向獨孤信,卻發現這位年輕的將領神色平靜,仿佛不是在逃命,而是在閑庭信步。
就在羌人騎兵即將追上時,獨孤信突然勒馬轉向,五十騎如臂使指,同時拐入一條狹窄的山穀。阿伏幹不疑有詐,怒吼著率隊衝了進去。
峽穀越來越窄,兩側崖壁如刀削般陡峭。阿伏幹忽然感到一絲不安,正欲下令停止追擊,卻聽見一聲尖銳的號角響徹山穀。
\"放箭!\"
隨著獨孤信一聲令下,峽穀兩側突然冒出無數漢軍士兵,箭矢如暴雨般傾瀉而下。與此同時,巨大的滾木礌石從崖頂轟然砸落,狹窄的穀道瞬間變成死亡陷阱。
\"中計了!撤退!撤退!\"阿伏幹聲嘶力竭地大喊,但為時已晚。他的戰馬被一支長箭射中前胸,悲鳴著將他掀下馬背。阿伏幹重重摔在地上,還未爬起,就被一匹受驚的戰馬踏中胸口,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仰麵朝天,看見最後一根滾木正向自己砸來。生命的最後一刻,阿伏幹終於明白——這不是馬賊,這是漢軍的精銳...
戰鬥很快結束。獨孤信站在高處,冷眼看著穀底的血腥場景。五百羌騎無一生還,殘肢斷臂與破碎的兵器散落各處,鮮血匯成小溪,在沙地上蜿蜒流淌。
\"郎主,大獲全勝!\"李延興奮地報告,\"我方僅輕傷三人。\"
獨孤信沒有回應,目光落在穀底一具屍體上——那是阿伏幹,半個身子被滾木壓碎,但臉上驚恐的表情依然清晰可見。
\"收拾戰場,帶走所有能用的武器和馬匹。\"獨孤信轉身走向自己的戰馬,\"天黑前返回大營。\"
王二狗呆立在原地,無法移開視線。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如此慘烈的死亡。他忽然彎腰嘔吐起來,把早飯全吐在了沙地上。
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王二狗抬頭,看見獨孤信平靜的麵容。
\"吐完了?\"獨孤信問。
王二狗羞愧地點點頭。
\"記住今天的感覺。\"獨孤信的聲音很輕,\"戰爭就是這樣,要麽你死,要麽我亡。但永遠不要習慣它。\"
說完,他翻身上馬,背影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孤獨。
同樣的一幕,在涼州各地不斷上演。
獨孤信將高昂麾下的五千騎兵分成五十隊,有的扮作馬賊,有的偽裝成潰軍,甚至還有人假扮商隊護衛,四處挑釁羌人部落。他們燒糧草、劫牲畜,卻從不濫殺無辜,隻留下挑釁的話語,激怒羌人追擊。
而一旦羌人騎兵追來,等待他們的,必定是精心設計的伏擊。
一個月下來,這支“馬賊”竟累計殲敵萬餘,繳獲戰馬五千多匹。
更諷刺的是,高昂的大軍不僅沒有損耗,反而越戰越強——他們用羌人的馬匹補充戰損,用羌人的糧草養活自己,甚至繳獲的兵器鎧甲也成了戰利品。
涼州的羌人部落開始人心惶惶,他們終於意識到——這支“馬賊”,根本不是什麽流寇,而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鐵騎!
“漢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狡猾了?” 羌人首領們百思不得其解,卻不知,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隴山·蕭關大營
中軍帳內,燭火搖曳,將高昂挺拔的身影投映在牛皮帳幕上。他正伏案翻閱戰報,手指在竹簡上輕輕敲擊,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好!好!\"他忽然拍案大笑,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又斬首三千,羌人潰不成軍!\"他抓起案上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烈酒入喉,燒得他渾身發熱。
帳簾被掀開,一陣冷風卷入。高乾大步走進來,高乾的臉色卻不如弟弟那般輕鬆。他瞥了一眼案上堆積的戰報,眉頭緊鎖:\"三弟,別高興太早。\"
高昂抬頭,見是兄長,立刻起身相迎:\"大哥!前線捷報頻傳,羌人節節敗退,這不是好事嗎?\"
高乾搖了搖頭,走到地圖前,手指劃過隴西一帶的山川河流:\"我們雖然屢戰屢勝,但羌人根本未傷。\"他的指尖重重地點在幾個部落標記上,\"他們就像草原上的野草,殺了一批又冒出一批。我們今日滅其一部,明日他們又能糾集新的部眾卷土重來。\"
高昂的笑容漸漸凝固,他盯著地圖,若有所思:\"大哥的意思是……我們這樣打下去,永遠無法徹底平定羌亂?\"
高乾沉聲道:\"光靠殺戮不行。\"他指向地圖上幾個漢人屯田區,\"要想真正安定邊疆,必須釜底抽薪——除掉羌人貴族,瓦解他們的部落體係,將普通羌民與漢人混編,同耕同牧,假以時日……\"
\"同等待遇?\"高昂眼睛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什麽,\"讓他們成為我們的一部分?\"
“軍師上次不是解釋過嘛?”高乾無奈道。
“我光想著殺敵了,沒聽進去…”高昂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這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高慎掀簾而入,手裏還拿著一卷竹簡。他見二人正在議事,便笑道:\"大哥、三弟,又在商議軍務?\"
高乾點頭:\"正說到如何長治久安。\"
高慎放下竹簡,走到地圖前,目光掃過那些標記,微微一笑:\"父親當年在肆州就是這麽消滅胡人部落的,效果很好,看來大哥劉璟)是跟父親取了經啊。\"他回憶道,\"羌民若能安居樂業,誰還願意鋌而走險?隻要給予他們土地、賦稅公平,他們自然會逐漸歸化。\"
高昂沉默良久,忽然一拳砸在案上,震得酒壺搖晃:\"好!既然如此,我這就上書大哥劉璟),建議推行此策!\"
高乾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三弟能明白這一點,實乃大漢之福。\"
高昂咧嘴一笑,眼中戰意不減,卻多了幾分深思:\"打仗容易,治國難。不過,既然要打,就要打得徹底!\"
高慎笑道:\"三弟豪氣!來,先飲一杯,再細細謀劃!\"
三人相視一笑,帳內燭火映照著他們的臉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