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敕勒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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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軍近二十天後,劉璟的大軍終於抵達了敕勒川。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這片開闊的草原上,將枯草染成了琥珀色。遠處蜿蜒的河流像一條銀色的絲帶,在微風中輕輕擺動。秋日的草原上,幹燥的風卷著草屑在空中飛舞,遠處幾隻受驚的黃羊飛快地掠過地平線。
    \"報——前方十裏地勢平坦,水源充足!\"斥候飛馬來報,聲音中帶著連日奔波的沙啞。那斥候滿臉塵土,嘴唇幹裂,戰馬也喘著粗氣,顯然已經精疲力竭。
    劉璟騎在戰馬上,眯起眼睛眺望遠方。他身材高大,一身玄甲在夕陽下泛著暗紅色的光,頭盔下的麵容棱角分明,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感受著連日行軍帶來的疲憊。
    \"傳令下去,全軍在此紮營休整。\"劉璟揮手下令,聲音洪亮得讓周圍士兵都精神一振。
    \"漢王且慢!\"軍師長孫儉策馬上前,眉頭緊鎖。\"此地雖利於行軍,但地勢開闊,三麵受敵,一旦被圍,我軍將陷入險境。\"
    劉璟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拍了拍腰間的佩劍:\"長孫軍師多慮了。柔然那些蠻子,連年南下都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哪還敢主動出擊?\"他轉頭看向身後疲憊的軍隊,補充道:\"再說了,我軍士氣正盛,怕他們作甚?\"
    長孫儉麵色凝重,額頭上皺紋更深:\"漢王,柔然可汗阿那環狡詐多端,不可不防。我軍連日行軍,將士疲憊,若遇突襲...\"
    \"慶明啊,\"劉璟打斷他,伸手拍了拍長孫儉的肩膀,感受到軍師鎧甲下的瘦削,\"你也看到了,士兵們腳上都磨出了血泡,馬匹也瘦了一圈。不休息一晚,明天怎麽打仗?\"
    這時,幾位大將也圍了上來。李虎抹了把臉上的塵土,聲音沙啞如砂紙:\"漢王,弟兄們實在走不動了,就在此歇一晚吧。\"這位虎背熊腰的將軍此刻也顯得萎靡不振,鎧甲上滿是塵土。
    \"是啊大哥,\"三弟楊忠揉了揉酸痛的後背,年輕的麵龐上寫滿疲憊,\"連續趕路,我的腰都快斷了。那該死的馬鞍磨得我大腿生疼,再走下去非殘廢不可。\"
    二弟高昂雖然沒說話,但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和幹裂的嘴唇也說明了一切。這位平日裏最勇猛的戰將此刻隻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右手無意識地揉著左肩的舊傷。
    劉璟看著這些忠誠的將士,心中一陣柔軟。他想起自己穿越到這個亂世已經七年,從一介小卒到如今的漢王,全靠這些兄弟出生入死。一股責任感油然而生。
    \"就這麽定了,休息一晚。\"劉璟轉向長孫儉,語氣堅定,\"柔然人要是敢來,正好讓他們嚐嚐我們漢軍的厲害!\"
    長孫儉欲言又止,最終長歎一聲:\"但願漢王明鑒。\"他轉身離去時,背影顯得格外孤獨,仿佛背負著整個軍隊的命運。
    夜幕降臨,營地裏篝火點點。士兵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有的在包紮傷口,有的在小聲交談。遠處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和呻吟,很快又被夜風吹散。
    劉璟獨自站在大帳外,望著滿天繁星,心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安。他想起白天長孫儉的警告,又想起曆史上那些因為輕敵而失敗的戰役。作為穿越者,他本以為自己能憑借對曆史的了解立於不敗之地,但此刻卻感到一絲動搖。
    \"不會的,\"他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柔然人哪有那個膽量。\"他強迫自己甩開這些念頭,但心底的不安卻揮之不去。
    大帳內,長孫儉正借著油燈的微光研究地圖。他的手指在羊皮地圖上緩緩移動,最終停在敕勒川北側的一處山穀。\"若我是阿那環...\"他喃喃自語,眉頭緊鎖。
    與此同時,營地邊緣,飛羽統領李檦正帶著幾十名精銳斥候準備出發。\"有些太安靜了,\"李檦低聲對副手說,\"我們得去北邊看看,我總覺得不對勁。\"
    副手打了個哈欠:\"統領,柔然人不過是一群弱雞,還敢偷襲?\"
    \"閉嘴!\"李檦厲聲喝道,\"軍人的直覺告訴我,今晚不尋常。都打起精神來!\"
    黎明時分,天邊剛泛起魚肚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李檦渾身是血,戰馬已經累得口吐白沫:\"報——北方發現大批柔然騎兵!\"他的聲音因為驚恐而變了調,左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汨汨流血。
    劉璟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一把抓起佩劍衝出大帳。當他登上臨時搭建的了望台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血液幾乎凝固——
    敕勒川北側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柔然鐵騎如同黑色的潮水,一眼望不到盡頭。晨光中,數不清的刀槍反射著冷冽的寒光,戰馬的嘶鳴聲如同雷霆般滾滾而來。更可怕的是,東西兩側也出現了敵軍的身影,他們已經被三麵包圍。
    長孫儉站在他身旁,一向沉穩的麵容此刻也失去了血色:\"漢王,這...這恐怕不下三十萬大軍。\"他的聲音微微發顫,手中的羽扇不知何時已經掉落在地。
    劉璟的喉嚨發緊,握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他心中翻江倒海:完了,這下玩脫了。阿那環這老狗,竟然不管高歡,先來對付我!他想起曆史上那些全軍覆沒的戰役,冷汗順著背脊流下。
    劉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必須立刻做出決斷。
    \"召集所有將領,立刻!\"劉璟的聲音出奇地平穩,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片刻後,大帳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讓人窒息。劉璟環視眾將,看到的是疲憊、驚恐但依然忠誠的麵孔。他忽然感到一陣愧疚,這些信任他的將士,可能因為他的一個錯誤決定而葬身於此。
    \"諸位,\"他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這次是我輕敵大意,連累了大家。我向諸位賠罪。\"說著,他竟單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鎧甲碰撞地麵的聲音在大帳內格外清晰。
    帳內一片嘩然。李虎第一個衝上前扶起劉璟:\"漢王何出此言!連日行軍,諸將都有所懈怠,豈能全怪漢王?\"這位大將眼中含淚,粗糙的大手緊緊握住劉璟的手臂。
    \"大哥不必如此,\"楊忠紅著眼睛說,年輕的麵龐上寫滿堅毅,\"你也是體恤將士們辛苦。要怪就怪那些該死的柔然蠻子!\"
    高昂猛地拍案而起,聲如洪鍾:\"管他多少人!大哥給我五千玄甲精騎,我直接衝他娘的,把阿那環那老狗的頭擰下來當球踢!\"這位暴躁的二弟已經全副武裝,眼中燃燒著戰意。
    劉璟看著這個暴躁的二弟,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站起身,拍了拍高昂的肩膀:\"二弟勇氣可嘉,但現在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
    大將羊侃捋著胡須,沉聲道:\"為今之計,不如依寨自守,先消耗敵軍銳氣,再等待高歡的援軍。\"這位老成持重的將領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高歡?\"年輕的裴英起冷笑一聲,俊秀的麵容上滿是不屑,\"我猜那老狐狸不會來了。阿那環敢傾巢而出,必是與高歡達成了協議。等我們兩敗俱傷,他再出來收拾殘局。\"
    劉璟心頭一震。裴英起的話像一把尖刀,戳破了他最後的僥幸心理。是啊,以高歡的為人,完全可能坐山觀虎鬥。他的掌心滲出冷汗,但麵上依然保持著鎮定。
    這時,高昂的副將侯莫陳崇大聲道:\"高歡不來又如何?當年漢王率三萬兵馬大破葛榮三十萬大軍時,可沒靠什麽援軍!現在我們手握八萬精銳,怕個錘子!\"這位彪形大漢拍著胸脯,聲震屋瓦。
    這番話像一劑強心針,讓劉璟的精神為之一振。他環顧四周,看到的是將領們堅定的目光。是啊,自己可是堂堂漢王,手握八萬精銳,有什麽好怕的?
    劉璟挺直腰板,眼中重新燃起鬥誌:\"諸位說得對。柔然人雖多,不過烏合之眾。今日就讓他們見識見識我漢軍的厲害!\"
    帳內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劉雲突然開口:\"漢王,去年我隨斛律金將軍南下時,曾見賀拔嶽擺出過失傳已久的卻月陣,專克騎兵。我雖隻記得一二,但或許...\"
    劉璟眼前一亮。作為現代人,他曾在網絡上詳細研究過古代陣法,對卻月陣的了解可能比這個時代任何人都要深入。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海中成形。
    \"多謝江淮提醒,\"劉璟故作高深地擺擺手,\"卻月陣乃我劉氏祖傳之秘,我早已精通。傳令下去,全軍按我指示變陣!\"
    將領們麵麵相覷,但看到漢王胸有成竹的樣子,也都重拾信心。
    劉璟大步走出營帳,晨風吹拂著他的戰袍。遠處,柔然大軍正在整隊,如同即將爆發的黑色風暴。但他已不再恐懼。
    \"來吧,阿那環,\"劉璟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既然你敢來,就讓老子好好給你上一課。\"
    他轉身對傳令兵喝道:\"傳我將令,全軍變陣!今日,我們要在這敕勒川上,書寫新的傳奇!\"
    大戰的號角,即將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