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江北大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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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雞鳴山梁軍大營。
    正午的日頭像一盆熔化的銅汁傾瀉在校場上。士兵們的鎧甲燙得能烙餅,汗水剛滲出皮膚就被蒸發,隻在黝黑的臉頰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鹽漬。
    "軍師真要登台求雨?"年輕士兵王二狗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他不安地摩挲著長矛,矛杆已經被手汗浸得發亮。
    老兵趙鐵柱狠狠瞪了他一眼,臉上的刀疤在烈日下顯得格外猙獰"閉上你的鳥嘴!陸軍師是得道高人,說能求來雨就一定能!他老人家在江陵時,連蛟龍都召得來!"
    校場中央,三丈高的木台巍然矗立。陸法和緩步登台,玄色道袍在熱風中紋絲不動。他每一步踏在木階上都發出沉悶的"咚"聲,仿佛踩在眾人心頭。
    陳慶之抱臂立於台下陰影處,眯眼望著這位神秘的軍師。陽光透過帳幔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讓人看不清表情。他知道陸法和並非真有什麽神通,不過是精通天文氣象罷了。但此刻,他需要這場表演——需要將士們相信天意在梁。
    "咚——咚——咚——"三聲戰鼓響徹軍營,嘈雜的校場瞬間鴉雀無聲。
    陸法和立於高台中央,桃木劍指天,劍穗上的銅鈴叮當作響。他閉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五方龍王聽我令"那咒語晦澀難懂,卻帶著奇特的韻律,像一條冰涼的小蛇鑽入每個聽眾的耳中。
    王二狗仰著頭,陽光刺得他眼淚直流也不敢眨眼。他感覺膝蓋發軟,某種無形的壓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要念到什麽時候?"校尉李麻子小聲嘀咕,手指不安地敲打著刀鞘。
    "噤聲!"胡僧佑厲聲喝道,銅鈴般的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擾了軍師作法,老子活剮了你!"他腰間的九環刀隨著怒吼嘩啦作響,嚇得李麻子一縮脖子。
    陸法和心知肚明,他根本不需要這些咒語。三日前觀紫微星暗淡,昨日晨起見東南方有魚鱗雲,他早已斷定今日午時三刻必有暴雨。但這場戲,必須演足。
    桃木劍在空中劃出複雜的軌跡,陸法和的吟誦聲越來越急。一刻鍾過去了,天空依然湛藍如洗,連一絲雲彩都沒有。
    將士們開始竊竊私語,懷疑的目光在彼此間傳遞。胡僧佑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
    就在此時——
    "呼——"一陣涼風突兀地掠過校場,卷起地上的塵土打著旋兒。陸法和的衣袍突然獵獵作響,桃木劍上的銅鈴無風自鳴。
    "來了。"陳慶之輕聲道,嘴角微微上揚。他敏銳地注意到西北方的天際線泛起一道不尋常的灰影。
    幾乎是轉眼間,那片灰影化作翻滾的烏雲,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軍營壓來。雲層中電光隱現,仿佛有巨龍在雲海中翻騰。
    "天啊!"王二狗驚呼一聲,直接跪倒在地。他感覺後背一陣發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陸法和的吟誦聲陡然拔高,桃木劍直指蒼穹"雨來!"
    "轟隆——"一聲驚雷炸響,震得木台都微微顫動。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如天河決堤般傾瀉而下,砸在幹燥的土地上發出"嗤嗤"的聲響,激起一片塵土。
    "神了!真神了!"將士們歡呼雀躍,有人甚至扯開衣襟讓雨水直接澆在胸膛上。幾個虔誠信佛的士兵對著高台上的陸法和連連叩首,額頭撞在泥水裏也渾然不覺。
    暴雨中,陸法和收劍入鞘,緩步下台。詭異的是,他的道袍滴水不沾,仿佛有無形的屏障將雨水隔絕在外——這不過是他提前用蜂蠟處理過衣料的把戲。
    軍帳內,陳慶之早已等候多時,正在擦拭他那柄從不離身的長劍。
    "軍師果然神機妙算。"陳慶之遞上一杯熱茶,茶湯裏浮著兩片生薑。
    陸法和接過茶杯,臉上毫無得意之色"將軍,事已成,請按原定計劃進行。"他啜了一口茶,突然壓低聲音,"不過貧道觀天象,此雨恐有蹊蹺,將軍務必小心。"
    陳慶之擦刀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警覺"軍師何出此言?"
    陸法和望向帳外如注的暴雨,長眉微蹙"雨勢太急,雲色發黑,恐非吉兆。"
    ——————
    暴雨如注,河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已經漫過了岸邊的礁石。梁軍士兵們擠在營帳內,聽著雨點砸在帆布上的密集聲響。
    "軍師真乃神人也!說下雨就下雨!"一個年輕水手興奮地說,手指不停地擺弄著掛在脖子上的護身符。
    老兵張禿子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老子當兵二十年,頭回見到這麽邪乎的事。那陸軍師念咒的時候,老子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
    胡龍牙披著蓑衣巡視各營,聽到士兵們的議論,心中暗喜。陸法和這一手求雨不僅提升了士氣,更為他們的水攻計劃創造了絕佳條件。
    "都別廢話了!"胡龍牙粗聲喝道,蓑衣上的雨水隨著他的動作甩出一道弧線,"水位一到紅線,立刻開閘!讓那些北蠻子嚐嚐梁人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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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們齊聲應諾,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他們早就聽說漢軍鐵騎如何凶殘,如今終於能報仇雪恨了。
    胡龍牙走到閘口處,望著洶湧的河水,嘴角扯出一抹獰笑。渾濁的浪頭拍打著堤岸,像一頭急於破籠而出的猛獸。他仿佛已經看到義陽城被洪水吞沒的景象,看到漢軍在滔天巨浪中掙紮哀嚎。
    "劉璟啊劉璟,"他低聲自語,手指撫過腰間刀柄上的鯊魚皮纏繩,"任你騎兵再強,在水神麵前也不過是螻蟻!"
    一個傳令兵跌跌撞撞地跑來"報——!水位已達紅線!"
    胡龍牙眼中凶光畢露,猛地抽出佩刀"開閘!"
    十名壯漢同時扳動絞盤,沉重的閘門緩緩升起。刹那間,積蓄多時的洪水如脫韁野馬,咆哮著衝向下遊。巨浪翻滾,裹挾著泥沙、斷木甚至幾頭死去的牲畜,勢不可擋。
    "哈哈哈!"胡龍牙站在高處,狂笑不止,雨水順著他的絡腮胡須往下淌,"漢軍完了!全完了!"
    義陽城頭———
    劉璟負手而立,任憑雨水打濕衣袍。冰涼的雨水順著他的脖頸流進鎧甲,他卻渾然不覺。他的目光穿透雨幕,望向遠處的淮河方向。
    "看來這陸法和還真有本事,果然下雨了。"劉亮撐著油紙傘走過來,傘麵上的桐油在雨中泛著微光。
    劉璟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地圖。盡管有油紙包裹,邊緣還是被雨水浸濕了"這雨下得好。溝渠改道已經完成,就等他們開閘放水了。"
    劉亮眼中精光一閃"大哥高明!"他湊近地圖,指著上麵幾條新畫的墨線,"這幾條引水渠直通雞鳴山,陳慶之這次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幾日漢軍一直在暗中挖掘溝渠,改變水道走向。士兵們不解其意,隻當是尋常的防禦工程。一切都在劉璟算計之中。
    "傳令下去,"劉璟轉身下城,戰靴踩在濕滑的台階上卻穩如磐石,"全軍撤往高地,準備欣賞一場好戲。"
    雞鳴山·梁軍大營
    暴雨持續了整整三個時辰,雞鳴山下的窪地已經變成一片沼澤。陳慶之正在帳中研究地圖,突然聽到外麵傳來驚恐的喊叫聲。
    "洪水!洪水來了!"
    他衝出軍帳,眼前的景象讓他如墜冰窟。滔天巨浪正從四麵八方湧來,雞鳴山轉眼間成了孤島。梁軍士兵驚慌失措,有的抱著木桶試圖漂浮,有的直接跪地祈禱,更多人像無頭蒼蠅般四處奔逃。
    一個浪頭打來,十幾名士兵瞬間被卷入水中。陳慶之眼睜睜看著那個曾經誇讚陸法和的年輕士兵王二狗在水中掙紮,很快就被渾濁的浪濤吞沒。
    這一刻,陳慶之仿佛回到了七年前。
    那時,他率領七千白袍軍北伐,連克三十二城,卻在撤退時遭遇嵩高河突然漲水。他最精銳的部隊,他最信任的兄弟,一個個被洪水吞噬那些畫麵至今仍會在噩夢中重現。
    "曆史重演了"陳慶之喃喃自語,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冰涼的雨水打在他臉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隻有無盡的絕望在胸腔蔓延。
    遠處高坡上,劉璟騎在烏騅馬上,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四萬多漢軍鐵騎在他身後肅立,如同一片沉默的森林。雨水順著鐵甲流淌,在馬蹄下匯成小溪。
    "大王神機妙算,"李虎恭敬道,眼中滿是欽佩,"陳慶之這次插翅難飛了。"
    劉璟沒有回答。他的目光穿過雨幕,與遠處雞鳴山上那個孤獨的身影遙遙相對。即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他也能感受到陳慶之眼中的震驚與不甘。
    兩位名將,一高一低,一勝一敗,命運在這一刻完成了它的諷刺輪回。
    洪水仍在肆虐,卷走無數梁軍性命。雞鳴山上的旗幟東倒西歪,如同梁軍搖搖欲墜的士氣。陳慶之的佩劍"哐當"一聲掉在泥水裏,他卻沒有彎腰去撿。
    他知道,他敗了。而且是以最諷刺的方式——被自己準備用來對付敵人的洪水反噬。雨水混合著泥土從他臉上滑落,像是老天爺無情的嘲笑。
    遠處的漢軍大陣突然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那聲音甚至壓過了洪水的轟鳴。劉璟緩緩舉起右手,漢軍立刻肅靜。他最後看了一眼雞鳴山的方向,調轉馬頭。
    "收兵。"漢王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三日後,來此燒屍…除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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