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韓信”的車懸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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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穎川平原上,秋風肅殺,枯草在風中低伏,仿佛預示著一場血腥屠殺的到來。
    賀拔嶽勒馬立於陣前,黑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如一麵戰旗。他眯起眼睛打量著對麵的周軍陣型——三萬步軍結成的巨大方陣,旗幟林立,長矛如林,在秋日慘淡的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寒光。
    \"將軍,王羆老將軍在陣前叫罵已有一刻鍾了。\"副將耿豪策馬而來,古銅色的臉上帶著怒意,\"言語頗為難聽,說您...說您是個隻會躲在女人裙擺後的懦夫。\"
    賀拔嶽嘴角微揚,眼中卻無半分笑意:\"王老將軍這是急了。探馬來報,周軍糧草將盡,他不得不戰。\"他抬手示意,\"不必理會,按原計劃布陣。告訴將士們,沉住氣。\"
    \"是!\"耿豪領命而去,心中卻暗自佩服主帥的鎮定。麵對如此辱罵,賀拔嶽竟能麵不改色,這份定力非同一般。
    與此同時,周軍陣中,王羆駐馬陣前,花白的胡須在風中飄動。他聲如洪鍾,繼續叫罵:\"賀拔小兒!可敢與老夫一戰?莫非漢軍將領都是無膽鼠輩?\"
    表麵氣勢如虹,老將軍心中卻是一片冰涼。軍糧僅夠三日之用,若不能速戰速決,全軍都將餓死在這穎川平原上。更讓他不安的是,賀拔嶽的布陣方式他從未見過——騎兵不以傳統的鋒矢突擊陣型,反而呈扇形散開,如同展翅的雄鷹,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父親,\"長子王慶遠策馬靠近,年輕的麵龐上寫滿憂慮,\"漢軍這陣型好生古怪。騎兵分散如此之開,豈不是自損衝擊力?\"
    王羆皺眉不語,心中那股不安越發強烈。他征戰三十年,見過各種陣型,卻從未見過如此布置的騎兵。一萬騎兵分成十個小隊,每隊約千騎,呈弧形梯次排列,各隊間距百步,既不相擾又可快速銜接。這究竟是什麽陣法?
    \"傳令下去,\"王羆沉聲道,聲音中透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緊張,\"結圓陣,長矛手在外,弓弩手在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妄動!\"
    他心中暗忖:不管你賀拔嶽耍什麽花樣,我自以不變應萬變。圓陣乃步兵對抗騎兵的最佳陣型,長矛如林,箭矢如雨,任你騎兵如何凶猛,也難突破這鐵壁銅牆。
    漢軍陣中,賀拔嶽正在做最後部署。十名校尉環立四周,人人麵色肅穆。
    \"記住,\"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麵孔,\"車懸陣的精髓在於"循環衝擊,永不間斷"。每隊衝鋒時間不得超過一刻,撕開缺口立即撤回,由後隊接替。我們要像車輪一樣不斷碾壓,直到敵軍崩潰!\"
    \"將軍放心,\"校尉楊敷朗聲道,手中的長槊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先陣小隊必為大軍開路!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在周軍陣上撕開一道口子!\"
    賀拔嶽點頭。這\"先陣\"小隊是漢軍最精銳的騎兵,每人配雙馬,披重甲,使長槊,是撕開敵軍防線的利刃。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跟隨漢王起兵的老兵,身經百戰,視死如歸。
    他望向周軍那如鐵桶般的圓陣,心中默念:大王,您親授的車懸陣今日必顯神威!這一戰,不僅要勝,還要勝得漂亮,讓天下人都知道我漢軍厲害!
    \"擂鼓!\"賀拔嶽長劍出鞘,劍鋒直指周軍陣心,\"先陣小隊,衝鋒!\"
    戰鼓震天而起,如雷鳴般滾過平原。千騎精銳如離弦之箭直撲周軍圓陣。馬蹄踏地,聲如奔雷,整個平原都在顫抖。
    王羆在陣中看得分明,漢軍騎兵來勢凶猛,但衝鋒的隻有千餘人。
    \"弓弩手準備!\"王羆大喝,聲音壓過戰鼓,\"放箭!\"
    箭雨傾瀉而出,如同飛蝗般撲向漢軍騎兵。但令人驚訝的是,漢騎兵舉盾護身,速度不減反增。箭矢叮叮當當打在盾牌和鎧甲上,卻未能阻擋他們的衝鋒。
    \"長矛手!\"王羆再令,\"結陣!\"
    周軍長矛如林,齊刷刷指向衝來的騎兵,形成一道致命的鋼鐵森林。但就在兩軍即將相接的瞬間,漢軍騎兵突然轉向,沿著圓陣邊緣掠過,長槊挑翻數名周軍士兵後竟不深入,迅速撤出。
    \"這...\"王羆愕然。通常騎兵衝鋒必求突破,這般淺嚐輒止是何道理?這完全違背了騎兵戰術的基本準則!
    還不等他多想,第二隊漢騎已至,沿著先陣小隊製造的混亂處繼續衝擊。這一次衝擊更加猛烈,周軍圓陣被撕開一個小缺口。
    \"補上!快補上!\"王羆急令。但第三隊漢騎接踵而至,缺口進一步擴大。漢軍騎兵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湧來,永無止息。
    更可怕的是,漢軍的衝擊節奏精準得令人窒息。前隊剛撤,後隊即至;後隊方回,前隊已休整完畢再次衝鋒。周軍士卒疲於應付,心理防線開始崩潰。
    \"魔鬼...他們是魔鬼!\"一名年輕士兵丟下長矛,驚恐大叫,\"殺不完!根本殺不完!\"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麵對永不停歇的輪番衝擊,再精銳的部隊也會心生絕望。周軍士兵們的手臂開始酸麻,精神逐漸渙散,陣型出現了細微的鬆動。
    就在周軍注意力完全被正麵衝擊吸引時,賀拔嶽令旗一揮。
    \"輕騎小隊,迂回側翼!\"
    兩支輕騎兵如鬼魅般從扇形陣兩端掠出,繞了一個大弧線,直撲周軍後方。這些輕騎兵不披重甲,速度極快,如同平原上的疾風。
    \"報!\"傳令兵倉皇來報,臉上毫無血色,\"將軍,後方出現漢軍騎兵!數量不明!\"
    王羆大驚失色:\"怎麽可能?他們何時...\"他猛地回頭,隻見後軍已亂。輕騎兵雖不重甲,但機動靈活,專殺弓弩手和指揮軍官。周軍陣型大亂,指揮係統癱瘓。
    \"完了...\"王羆麵如死灰,這一刻他仿佛老了十歲。正麵持續衝擊,側翼機動突襲,這等戰術聞所未聞,卻威力無窮。賀拔嶽用兵之妙,已超出他的理解範圍。
    三個時辰後,穎川平原上屍橫遍野,殘旗斷戟隨處可見。周軍三萬步軍潰不成軍,四散奔逃。漢軍騎兵正在追擊殘敵,喊殺聲漸漸遠去。
    王羆駐馬原地,身邊隻剩數十親兵。他的戰甲染血,長刀卷刃,花白的胡須被鮮血染紅。
    \"父親!\"王慶遠被漢兵押著,嘶聲大喊,\"快走!不要管我!\"
    王羆苦笑。走?能走到哪裏去?三萬兒郎葬送在此,他還有何顏麵苟活於世?他緩緩拔出佩劍,橫在頸前:\"陛下,老臣無能,有負聖恩!\"
    \"王老將軍且慢!\"賀拔嶽策馬而來,戰甲上濺滿血跡,但目光清明,\"漢王有言:"王羆老將,國之棟梁。若肯歸降,必以國士待之。若執意求死,也請念及父子之情。"\"
    王羆的手微微一顫,劍鋒在頸上劃出一道血痕:\"漢王...真如此說?\"
    賀拔嶽揮手,押著王慶遠的漢兵鬆開束縛:\"漢王感念當年與老將軍同朝為官的情誼,特命我放您父子一條生路。\"
    王羆看著跪地痛哭的兒子,又看看手中跟隨自己多年的佩劍,最終長歎一聲,擲劍於地。
    \"漢王...厚恩...\"老將軍淚流滿麵,聲音哽咽,\"替我謝謝漢王。\"
    賀拔嶽下馬,躬身一禮:\"老將軍請。漢王已在長安為您備好府邸。\"
    王羆搖頭,目光掃過戰場上的屍骸:\"敗軍之將,不敢受此厚待。隻求漢王準許老夫歸隱田園,與兒孫度此殘生。\"
    賀拔嶽點頭:\"如您所願。\"他示意士兵讓開道路,\"這些幹糧和馬匹請收下,足夠您父子返回家鄉。\"
    王羆深深看了賀拔嶽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抱拳一禮,與兒子共乘一馬,向西而去。
    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漸漸消失在平原盡頭。
    賀拔嶽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中感慨:漢王果然料事如神,早知王羆寧可歸隱也不會投降。放走一個王羆,卻能收天下之心,這筆買賣劃算。
    \"將軍,\"耿豪前來請示,打斷了他的思緒,\"俘虜如何處置?\"
    賀拔嶽收回目光:\"傷者救治,降者收編。陣亡者...好生安葬。都是勇士,不該曝屍荒野。\"
    他望向長安方向,心中默念:漢王,穎川已定,下一步該當如何?
    遠在金墉的劉璟仿佛心有靈犀,正在地圖上輕輕一點——那裏是滎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