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蘇月禾日複一日的陪著他說話，一邊施針用藥。這日，竹溪莊園的清晨，薄霧如紗，晨光透過窗欞，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蘇月禾端著藥碗，輕輕推開內室的房門。她習慣性地低頭，準備像過去幾個月一樣，小心翼翼地喂藥、施針、說話……可就在她抬眸的瞬間，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韓牧野竟然睜著眼睛。
    那雙曾經銳利如劍的眼眸，此刻卻茫然地望著床頂的紗帳，仿佛在思索自己身在何處。
    "哐當！"
    藥碗從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碎成數片，苦澀的藥汁濺濕了她的裙角。可她渾然不覺，隻是死死地盯著床上的人，生怕這是幻覺，生怕一眨眼，他又會陷入那漫長的沉睡。
    "夫……夫君？"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韓牧野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
    ——充滿了陌生。
    那雙眼睛裏，沒有熟悉的愛意，沒有溫柔的眷戀，隻有一片空茫的疑惑。
    蘇月禾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你……是誰？"他的聲音嘶啞幹澀，像是許久未曾開口，可語氣裏的疏離卻像一把刀，狠狠紮進她的心口。
    她的指尖微微發抖，強撐著走近，勉強扯出一抹笑："夫君，我是月禾啊……蘇月禾，你的妻子。"
    韓牧野皺了皺眉，似乎努力思索著這個名字，可最終，他搖了搖頭："我不記得。"
    ——他不記得了。
    蘇月禾的指尖死死掐進掌心，疼痛讓她勉強維持著理智。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沒關係……你昏迷了幾個月，剛剛醒來，記憶可能有些混亂，慢慢會想起來的。"
    韓牧野沒有回應，隻是疲憊地閉上眼睛，仿佛連這樣簡單的對話都耗盡了他的力氣。
    蘇月禾站在原地，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呼吸都變得艱難。
    ——他記得怎麽說話，記得怎麽思考，卻唯獨……忘記了她。
    "爹爹！"
    清脆的童音從門外傳來，緊接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飛奔進來，直接撲到了床邊。
    韓牧野猛地睜開眼，低頭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小男孩。
    陌兒仰著臉，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爹爹！你終於醒啦！陌兒好想你！"
    韓牧野怔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孩子臉上，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憶什麽。可最終，他仍舊搖了搖頭："你……是誰？"
    陌兒的笑容僵住了。
    "爹爹？"他小聲地喊了一句，像是怕自己認錯了人。
    蘇月禾快步上前，輕輕攬住兒子的肩膀，柔聲道："陌兒，爹爹剛醒，還有些糊塗，你別急……"
    可陌兒的眼圈已經紅了，他固執地看著韓牧野，又喊了一聲："爹爹！我是陌兒啊！"
    韓牧野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甚至有些無措。他下意識地抬起手，似乎想碰一碰孩子的臉，可最終又放下了。
    "抱歉……我不記得。"
    陌兒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他猛地掙脫蘇月禾的手，轉身跑了出去。
    "陌兒！"蘇月禾想追，可腳步卻像是生了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她緩緩回頭，看向韓牧野。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門口，眉頭緊鎖，似乎對孩子的反應有些茫然，又有些愧疚。
    "他……是我的兒子？"他低聲問。
    蘇月禾的喉嚨發緊，半晌才輕輕點頭："是，他叫韓君陌，今年四歲。"
    韓牧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我似乎……記得一點。"
    "什麽？"蘇月禾猛地抬頭。
    "紙鳶。"他低聲說，"我好像……做過一隻燕子紙鳶？"
    蘇月禾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他還記得一點點，哪怕隻是零星的碎片。
    "對，是你親手給他做的。"她努力微笑，"等你好些了，可以再做一個給他，他一定會很開心。"
    韓牧野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窗外，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語著什麽。
    藥瞎子很快被請了過來。
    他替韓牧野把脈，又檢查了他的眼睛和舌苔，最終長歎一聲："鎖魂術的後遺症。"
    "什麽意思？"蘇月禾急切地問。
    "他的三魂七魄被強行封鎖，如今雖然蘇醒，但記憶受損，尤其是情感相關的部分，最容易被鎖魂術侵蝕。"藥瞎子搖頭，"簡單來說，他記得武功招式，記得江湖常識，甚至記得一些零碎的生活片段，但關於"人"的記憶……尤其是最親近的人，反而模糊不清。"
    蘇月禾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能恢複嗎？"
    "難說。"藥瞎子歎氣，"或許某一天突然想起來，或許……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蘇月禾沉默了很久，最終輕聲問："那……我該怎麽辦？"
    藥瞎子看了她一眼，緩緩道："重新認識吧。"
    "……什麽？"
    "既然他忘了，那就讓他重新認識你，重新認識陌兒，重新認識這個家。"老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記憶沒了，但感情……未必就真的消失了。"
    蘇月禾怔怔地站在原地，許久，才緩緩點頭。
    既是如此，也罷，那就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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