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霜早已走到那些打撈上來的水匪屍體旁。屍體被河水泡得發白腫脹，但身上猙獰的傷口和一種若有似無的、帶著腐朽甜腥的怪異氣味依舊殘留。她手中銀針翻飛，刺入屍體的不同部位，仔細觀察針尖色澤變化。
    片刻，她站起身，聲音清冷而篤定：“王爺，這些屍體上殘留的毒素氣息，與趙壯士身上沾染的完全一致。正是‘腐髓散’與‘失魂引’的混合毒素。且劑量極大，遠超尋常控製所需，應是長期服用加臨戰刺激所致。此毒…已深入骨髓，藥石難救。這些人在動手之前，便已是活死人。”
    “活死人…濟世堂…章信德…”蘇月禾聽著這一切，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為了毀掉藥材，為了打擊藥王穀，章信德竟然動用了如此喪心病狂的手段！豢養毒人，驅使他們行此滅絕人性之事！這簡直比妖魔更可怕！
    石昊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洞悉人性的至暗。他揮了揮手：“帶下去，嚴加看管，別讓他死了。他的口供，連同這些物證，”他指了指打撈上來的破錐、武器和藥材殘渣，“全部詳細記錄在案，形成鐵證！”
    “是！”陸承鋒立刻指揮士兵將癱軟的孫奎等人拖了下去。
    石昊磊的目光轉向宇文殤：“宇文少主，密信如何？”
    宇文殤此刻正站在一張臨時搬來的方桌旁，桌上擺放著他那個布滿精密齒輪和水晶透鏡的銅匣“諦聽”。那枚染血的烏銅管已被小心地置於匣內凹槽。他正專注地調整著旋鈕，一道柔和光束投射在對麵懸掛的白絹上。
    隨著最後一個旋鈕歸位，白絹上清晰地顯現出章信德那扭曲猙獰的筆跡：
    ＞“父相鈞鑒：事急！瓊漿草，昨夜竹溪莊遭石賊親率玄甲衛突襲，盡毀！寸縷不留！趙德海部全軍覆沒！石賊勢大難當，已控玉州！兒惶恐，危在旦夕！萬乞父相速施雷霆手段！遲則晚矣！萬死叩首！信德泣血頓首！”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力透“紙”背的恐懼和怨毒撲麵而來。
    “好！鐵證如山！”慕容知雲看著這封密信，眼中精光閃爍，“章信德勾結梁世鐸，圖謀瓊汁草，證據確鑿！如今再加上他指使濟世堂、漕幫劫掠軍需藥材，殘害人命，豢養毒人…樁樁件件，皆是死罪！梁世鐸也休想撇清關係！”
    石昊磊的目光緩緩掃過白絹上那泣血的文字，如同在欣賞一件即將發揮最大價值的工具。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鐵證？這隻是開始。章信德不是盼著他‘父相’的雷霆手段嗎？本王…就幫他送這最後一程。”
    他看向宇文殤，眼神幽深：“宇文少主，玄機閣妙筆，可否模仿此等筆跡，偽造一封…章太守‘幡然悔悟’，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麵對國法君恩，故而‘畏罪自戕’的絕命書？語氣需惶恐絕望，更要流露出對梁國公‘拖累’的隱晦怨懟。”
    宇文殤瞬間領會了石昊磊的毒計，眼中閃過一絲棋逢對手的興奮光芒，折扇“啪”地一收：“王爺此計，直指人心！妙！模仿此等倉惶絕望之筆跡，對玄機閣而言，不過雕蟲小技。半個時辰，必給王爺一份‘情真意切’的絕命書！”
    “很好。”石昊磊點頭，目光轉向慕容知雲，“慕容，太守府內，可還有‘忠心’於章信德，且知曉墨羽令傳遞渠道的死士？”
    慕容知雲臉上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壓低聲音：“主公放心。隱鱗已查明，章信德尚有一名心腹死士藏於府中地窖，此人專司與梁國公府的最後一道隱秘聯絡。此人…對章信德可謂‘忠心耿耿’。” 他特意加重了“忠心耿耿”四字，意味不言而喻。
    “讓他‘忠心’到底。”石昊磊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給他一個‘機會’，讓他‘拚死’帶著章太守的‘絕命書’和這枚‘墨羽令’，‘突破’我玄甲衛的重重封鎖，將這份‘噩耗’…親自送到梁國公的床頭。務必要讓梁世鐸‘親眼’見證章信德的‘悔恨’與‘絕望’！”
    “屬下明白！定會安排得‘天衣無縫’！”慕容知雲眼中閃爍著興奮而冷酷的光芒。這招借刀殺人，誅心為上，一旦成功，足以讓本就寒毒纏身、心脈受損的梁世鐸在驚怒交加之下，提前步入鬼門關！
    “另外，”石昊磊的目光掃過那些藥材殘渣和葉青霜、蘇月禾凝重的臉，“濟世堂劫船，未必隻為毀藥。如此大批藥材，沉入河底雖可惜，但也非全無打撈價值。他們敢在‘鬼見愁’動手，必有就近的隱秘據點用以暫時囤積或轉運部分重要藥材！給本王挖地三尺，也要把濟世堂在玉州府城及周邊所有倉庫、地窖、暗道、藥鋪據點，全部挖出來！特別是‘鬼見愁’附近！”
    “遵命！屬下已命隱鱗全力追查！”慕容知雲肅然應道。
    石昊磊不再言語，負手而立，玄色的身影在廳堂搖曳的燭火下顯得格外深沉。玉州的棋局，在他的冷酷落子下，正一步步走向對敵人最致命的絕殺。章信德的末日即將來臨，而遠在京城的梁世鐸，也將收到一份來自玉州的、淬毒的“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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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石昊磊運籌帷幄，布下天羅地網之際，竹溪莊園內院，氣氛卻依舊凝重壓抑。
    蘇月禾和葉青霜在臨時藥房裏，對著那份觸目驚心的“缺藥清單”和所剩無幾的庫存，眉頭緊鎖。尤其是給韓牧野吊命用的“九葉還陽草”和“赤血靈芝”，幾乎是見底了。葉青霜帶來的藥王穀秘製丹藥雖好，但也隻能暫緩，無法替代這些主藥。
    “師姐，穀中秘庫調藥最快也需五日。師父他…”葉青霜看著榻上韓牧野灰敗的臉色和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呼吸，清冷的眸子裏也難掩憂色。
    蘇月禾緊咬著下唇，強迫自己冷靜。她走到弟弟蘇岩青的擔架旁。石頭正笨拙地給蘇岩青喂著清水。蘇岩青雖然依舊虛弱，但清理了血汙，服用了葉青霜帶來的上好傷藥後，氣息平穩了許多，此刻正昏睡著。
    “王爺，這次真是多謝你了…”蘇月禾看著石頭那雙布滿血絲、滿是關切的眼睛，心中湧起暖意和感激。
    “蘇大夫別這麽說！岩青兄弟也是我兄弟！”石頭憨厚地撓撓頭，隨即又想到藥材被劫，臉色黯淡下來，“都怪我…沒本事，護不住船…”
    “不怪你，石頭哥。”蘇月禾搖搖頭，眼神堅定，“是敵人太狡猾，太狠毒。這筆賬，我們一定會討回來！”她輕輕撫過弟弟蒼白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師父需要藥，弟弟需要藥，前線將士也需要藥！坐等藥王穀調藥，時間來不及！必須另想辦法！
    她的目光落在葉青霜身上：“青霜師妹，你對‘腐髓散’和‘失魂引’了解最深。此毒雖陰損，但其主料‘百年屍蕈’、‘蝕骨草’、‘陰磷砂’、‘曼陀羅花精粹’…這些原料本身，是否也可能…成為某些特殊方劑的替代品？或者說，以其毒攻毒，在絕境中…博一線生機？” 這是醫者的大膽想法，非常冒險，但此刻已是別無選擇。
    葉青霜聞言，秋水般的眸子驟然一亮，如同寒星乍現！她猛地看向蘇月禾：“師姐的意思是…逆向推衍？取其原料，剝離毒性，尋找藥理共性？甚至…利用其‘刺激生機’的霸道特性，在控製得當的情況下，強行激發潛能？” 這個想法極其大膽，近乎瘋狂！但葉青霜作為藥王穀最傑出的天才之一，毒藥不分家，她瞬間捕捉到了其中蘊含的一線可能！
    “正是！”蘇月禾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尤其那‘曼陀羅花精粹’，雖致幻，但高濃度提純物在古方中亦有劇痛時鎮痛、甚至短時激發心脈之效！若能加以中和引導…”
    “需要樣本！大量樣本！”葉青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趙大身上殘留的毒素太少！那些水匪屍體…對！屍體上殘留的毒素和未代謝完的原料成分，是最直接的研究對象！”她立刻看向門外，“王爺！請準許青霜解剖部分水匪屍體，提取毒物樣本！或可從中找到一線救人之機！”
    石昊磊不知何時已站在藥房門口，顯然聽到了她們的對話。他深邃的目光掃過蘇月禾和葉青霜，最終落在韓牧野身上，沉聲道：“準。需要什麽，盡管開口。陸承鋒打撈的屍體，就在院外。”
    “謝王爺！”葉青霜和蘇月禾同時一禮，眼中都燃起了鬥誌。絕境之中，醫者的智慧和勇氣被徹底激發。
    葉青霜立刻帶著藥箱走向院外停放的屍體。蘇月禾則留在藥房，開始根據葉青霜之前對毒物的分析，在腦中飛速推演可能的解毒、中和以及利用其特性的藥方。她拿出紙筆，飛快地寫寫畫畫，時而蹙眉深思，時而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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