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鈺在皇宮裏值夜看文書一宿，直到天有亮光了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府。倒不是有人讓他這麽做，梁太傅心意難測，多半都是放任不管他們讓手底下的人自己去揣測。
    梁家位高權重，他要做好十足的準備。
    這條街上基本住的都是一些達官貴人或是某些大人空著不住的樓閣。
    此時天未全亮，月亮隱隱不見，日光還未冒頭，隻有幾巷外的街道才有狗叫聲響起。
    一向冷清慣了。
    今日略有不同，一向冷清的巷子竟然傳來了陣陣香味。
    像是豬肉裹著新鮮的蔥花冒著紅滋滋的油從薄薄的麵皮裏麵竄出陣陣油香來。
    梁鈺捏緊了袖子，向巷子深處味道傳來的方向走去。
    此時他沒帶侍衛，一向跟他手腳不離的劉叔也早就被他安排的睡下了，他袖子裏隻有一支他常年佩戴的袖箭，多年未使用卻依舊被保存的很好，也看出了他本人對這支袖箭的珍惜。
    如此利器，能在一眨眼的瞬間迅速的彈出來一擊致命。
    他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見一人的背對著他在地上看什麽。
    在看什麽呢？大清早的。
    梁鈺忍不住湊過去，俯身而下，看到蹲下那小子的視線下竟然是一群螞蟻排成長長一條哼哧哼哧在搬動著一塊白白嫩嫩的包子皮。
    似乎是感覺到背後的陰影籠罩，下麵的人抬眼，露出一個天不亮就能炫死人的微笑。
    “小梁大人，好巧啊。”
    “阿恒，你怎麽在這......”
    梁鈺的聲音有幾分自己都聽出來的欣喜和按捺不住的激動，連帶著他臉上的疲勞也被趕走了大半。
    齊梓恒拍了拍衣角站起來，看螞蟻上工看了半天，他腿都麻了半根，齜牙咧嘴的晃了晃手上的袋子，裏麵散發著濃鬱的肉包香味。
    “我昨夜找溫長青喝酒，喝多了就睡在國子監，他真是個不客氣的，竟然讓我來給大人送東西，我一大早的趕來馮大人的住所將東西交給了下人，索性酒氣未散，就在外麵吃點早餐。”
    梁鈺此時注意到麵前這個少年頭發都是毛毛躁躁還翹著邊，衣服上也堆積著些許褶皺，舉手投足之間歪歪倒倒，說話果然是透著一股酒味。
    他鬆開袖子裏的開關，不著痕跡的皺眉。
    “你何時與那個溫長青關係這麽好了？”
    他上次與他已經分明已經說的那麽明顯。
    他不要求齊梓恒能在短時間裏迅速的給他回應，但是也不能讓他跟別人的男人不清不楚的喝一夜的酒，還醉醺醺的在外麵溜達。
    這話落在齊梓恒耳朵裏可又變了個味，他反倒是臉上多了幾分自豪。
    “嘿嘿，我不止跟溫長青關係好，我與小梁大人的關係也還不錯。”
    “小梁大人，吃包子嗎？我剛買的，熱乎著呢。”
    熱乎乎的包子被遞到眼前，外加上齊梓恒這般如獻寶一樣的眼神。
    梁鈺真是被他給打敗了。
    “我送你回去。”
    “不能不能回去。”齊梓恒拽住了他的衣袖，眉目中有些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要是讓阿川哥知道我又在外麵宿醉不歸，肯定要責罰我，小梁大人，你就可憐可憐我，遇到就是緣分，暫時收留我一下......”
    梁鈺看他可憐巴巴的扯著自己的衣袖，想到離這裏不遠處就是自己的宅邸，心中一個念頭冒出來，他立刻搖了搖頭。
    “我收留你，待會你坐我的馬車去會仙樓。”
    會仙樓？齊梓恒笑著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隻是懷裏抱著包子乖乖點頭。
    梁鈺長歎一口氣，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
    “不是不帶你回家，那個蕭欣兒我也早就讓她滾蛋了，隻是我家裏還有客人，所以不方便帶你去那裏......”
    齊梓恒一副見鬼似的看他，急忙甩鍋，“我可沒問你蕭姑娘的事情！”
    梁鈺就這麽站在晨光裏，還穿著昨日上朝用的官服，眼裏揉著光，嘴角含著笑，臉頰兩側的下顎線清晰的輪廓都變得柔和了起來。
    齊梓恒不爭氣的臉紅心跳，聽著胸口如打鼓一樣的節奏暗自罵自己沒出息。
    沒出息的小子直接成了會仙樓今日的第一個客人。
    會仙樓樓上的包間都是給固定的客人留好的，像是這間屋子，就一直是梁鈺所用。所以就算齊梓恒拿著梁鈺的東西直接進了梁鈺的包間，院子裏的小二也隻會笑著問他喝什麽茶。
    梁鈺回家裏去換衣服了，說是會待會過來。
    齊梓恒將窗戶敞開，脫了鞋襪跪坐在窗口啃包子。
    難不成那些人真的被梁鈺給藏在家裏了？
    包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啃著，被麵前的小狗啃出一排可愛的牙印。
    今日相遇自然不可能是巧合，說到底一切都是林大人他們的安排。他們的人一直暗中在尋找那本名冊上的人，但是很多人都不翼而飛了。
    像是知道他們的下一步動作一樣。
    沒了名冊上的證人，他們要推翻梁太傅就會多一分艱難。
    林大人懷疑是梁鈺的人把那些人給藏起來了。
    所以齊梓恒今日才找了借口過來一探虛實。
    隻是可惜，今日也沒能進他的宅邸。
    齊梓恒其實心裏也挺能安慰自己，本來梁鈺就是梁太傅手底下的人，又是血脈親人，自然很多事情上都會幫著他們自己一家人。
    他們本來就不是同一邊的。他一開始就知道。
    齊梓恒嚼包子的動作緩慢了不少，包子冷了，嚼在嘴裏也多了些油膩，少了幾分溫度。
    酒勁兒逐漸上來。
    不想了睡覺。
    他把包子扔在一邊，幹嚼吧兩下成大字狀躺在梁鈺的榻上。
    其實這些事他完全沒必要管來著，本來那位大人給他的任務就是苟著成功苟到明年的決賽圈。誰是大景叛亂之人，誰又在背後推波助瀾對他來說又有什麽關係呢。
    齊梓恒突然沒心沒肺的想，要是我了皇帝，日後估計也是個廢物。
    好累啊。
    演戲演全套他昨夜裏還真的去騷擾溫長青扯著他被自己灌酒。
    這會估計也還睡的昏天黑地吧。
    可憐的溫長青，又被自己狠狠耍了一道。
    這麽胡亂想著，裹著梁鈺溫暖的被子，他就這麽迷迷瞪瞪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