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聲敲響時，齊梓恒的指節幾乎要將竹簡捏出裂痕。
    案頭燭火忽明忽暗，映得牆上自己的影子扭曲變形，白日裏梁昭訴說的謀局在腦海中不斷盤旋。
    太傅倒台的蹊蹺、援軍的及時出現，還有梁氏滿門的毫發無損，每一處都像根刺紮在心頭。
    這件事絕不像她說的這麽簡單。
    “阿恒。”
    梁鈺清潤的聲音裹著院中花香的氣息飄進書房，月白錦袍上繡著的銀線竹葉隨著步伐輕晃。
    他將食盒擱在案邊，青瓷碗裏的百合蓮子羹還冒著熱氣。
    “我瞧你晚上就沒怎麽吃東西，我讓廚房燉了甜湯，嚐嚐？”
    齊梓恒的目光從竹簡上抬起，落在梁鈺如玉的麵容上。
    那張與梁昭有三分相似的眉眼，此刻卻在他腦袋裏上演白日笑的奸詐威脅他的過往。
    “不吃。”
    他知道這件事不能遷怒梁鈺，但還是忍不住補充怕傷了眼前人的心。
    “我沒什麽胃口，明日我一定吃。”
    梁鈺垂眸看清了他眼底的猶豫，輕輕歎了口氣，指尖卻溫柔地撫上齊梓恒緊繃的手背。
    “又不是我做了什麽讓你不快的事，怎麽把氣撒在我身上？”
    他抬起頭，眼底帶著無奈的笑意，“白天見了姐姐，回來就不理我了？”
    “少套近乎。”
    齊梓恒有些不自然的想要抽回手，卻被梁鈺握得更緊。
    “我可是專程來哄你的。”
    梁鈺晃了晃手中的勺子，舀起一勺羹湯。
    “就嚐一口？”
    見齊梓恒別過臉，他故意把勺子湊得更近。
    “再躲，湯可要灑出來了。”
    “梁鈺！”
    齊梓恒瞪他一眼，“我說了沒胃口。”
    “沒胃口也得吃點。”
    梁鈺不依不饒，“要是你餓昏了，我可就跑了，要是我想不開跑去把太傅救出來，你們都完了。”
    這般軟糯糯的威脅著，像是一塊精致可口的年糕裝凶對人類“嗷嗚”一聲。
    說著，他自己抿了一小口羹湯，“嗯，你看我沒下毒，還是你喜歡的口味。”
    齊梓恒忍不住失笑，他從沒想過梁鈺要下毒害他。
    要說跑，梁鈺有一萬種可能逃跑，甚至有時候白日裏他院子裏的都不鎖。梁鈺完全就是進出自由。
    聽阿永說，前些日子跟著梁鈺見他回府邸安排好了不少事情，報了平安後拿了幾套換洗衣服和慣用的茶盞碗筷，又回了他這個小院子裏心安理得的躺著。
    齊梓恒偶爾路過他的屋子，還看到他在窗口拿著他曾經寫過的話本看的津津有味。心中總會一片平和。
    齊梓恒不願意與他重提陳丹寧的事情。
    既然陳丹寧沒死，而梁鈺也講清楚了自己的苦衷。
    自己應該還是要怪他的吧，畢竟是他害了陳丹寧......
    梁鈺被綁來的時候還哭著與他解釋，他在信中早借太傅口吻讓首領留下陳丹寧的性命。他是真的沒想到戰況混亂，陳丹寧還是因此喪命了。
    齊梓恒垂著眼眸沒說話。
    本想事情解決自己作為皇子歸位後再把梁鈺姐弟兩都送的遠遠的。但沒想到，事情竟然還會劈叉成這般模樣。
    可覺醒記憶後的齊梓恒想起來了上一世與梁鈺的故事。
    他重來一次本來就是為了梁鈺，現在怎麽可以再推開他呢？
    所以他一直避而不談的自然而然的靠本能去親近這個少年。
    連江夢也看出來。
    每日過來就是一副“ks”的表情。
    梁鈺似乎也怕觸碰到的逆鱗，在他不愉的時候，每每說話都格外小心。
    就像現在。
    齊梓恒看著這張與前世毫無兩樣的臉，眉目清潤，此時他的雙眼裏全是他的倒影。恍惚間還能聽見他的小鈺兒歪著腦袋甜甜的喊她“師傅”。
    “怎麽了？阿恒看著我做什麽？我臉上有東西？”
    梁鈺輕笑一聲，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一雙手先他一步捧上他的臉。
    齊梓恒能在他驚訝的雙瞳中見到自己陡然靠近的身影。
    “小鈺兒，要不，你喊我聲師傅聽聽？”
    “？”
    齊梓恒輕笑一聲，鬆開他。
    自己真是越活越糊塗。
    梁鈺就是梁鈺，小鈺兒就是小鈺兒。
    他不是誰的替身，就算自己沒有前世的記憶，還是會被這一張臉迷的神魂顛倒。
    “嗯？怎麽鬆手了？”
    梁鈺紅唇親啟，抓著齊梓恒的手摁在自己的臉上。
    此時兩人湊的過於近了些，氣氛已經有些說不上來的曖昧，但齊梓恒這種時候了還在分心看案桌上燭芯“啪”的一聲爆開。
    “阿恒，你看看我。”
    幾乎是一聲宛如懇求一般的低吟。
    齊梓恒的心尖都顫了一下。
    還未開口解釋掩飾一句。
    忽然雙手被精準的抓住，十根手指緊緊的扣在一起，幾乎是同一時間被按在椅背上。
    陰影覆下，唇角直接被含住。
    連帶著梁鈺的發尾落在他的臉上，癢癢的。
    齊梓恒還是違心的嚐到了宵夜，就像梁鈺說的，很甜。
    是他喜愛的口味。
    “嗚。”
    嘴角剛得了一絲空氣，上麵的人又欺身而來，帶著新一輪的攻勢。隻是這次對比方才的和風細雨更加的猛烈，急促的喘息著，似乎要把他們二人緊密的空間中僅有的空氣抽幹。
    燭火不知道什麽時候暗下去了不少。
    兩人呼吸交纏，靜謐的夜裏，兩人喘氣的聲音，嘖嘖的水聲，胸腔裏咚咚如雷的心跳聲。
    就連兩人糾纏在一起的手指裏也早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黏膩成一塊。
    “阿恒，阿恒。”
    梁鈺鬆開他，又吻上去，吻上去，又鬆開他。
    反反複複。
    啃著他的唇角失神的一遍又一遍的喚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