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梓恒感受著腦袋上一下又一下撫摸著自己後腦勺的手心溫度。
    似乎之前在京城所受到的所有委屈都一掃而空。
    這就是他為什麽要叫齊梓恒的原因。
    這不僅是一個名字，更是像大樹一般根須盤錯著這一道又一道親情凝成的關心愛護。是他受傷了有家可以回，是他難過了有人安慰他，也是他難得心底最後的寧靜。
    “有空勸勸你妹妹。”
    齊梓恒叼著筷子看大老爺二老爺一說起這話題就頭疼的模樣有些好奇。
    “晴晴這孩子一聽說兄長們都在朝廷為官，說什麽都不肯嫁人，婚事都吹了好幾起，說青陽這些人都配不上她......還說日後要是投靠哥哥了，京城多的是達官顯貴要找她求親......”
    這小丫頭片子還挺眼高手低。
    齊梓恒幹巴巴的笑兩聲扒飯。
    “不急，不急，說不準日後哥哥們還真能為她找一個京城夫婿......”
    ......
    更鼓聲沉沉敲過三更，齊梓恒貼著陳府青磚牆疾行。
    他翻身躍門時，聽到身後傳來聲響。
    “誰啊？深夜造訪，可是想嚐嚐我老陳家的刀快不快？”
    蒼老的聲音從月洞門後傳來。
    陳老大人坐在木椅上，厚厚的毯子掖子在他的雙腿兩側，玄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月光勾勒出他臉上深刻的皺紋。
    “是你？齊大人。真是稀客啊。”
    齊梓恒從牆上翻下來，麵帶為難的坐在老者對麵。
    “是我連累陳大人了。當年陳大人在我身上下注，可惜，賭錯了。齊梓恒有負大人關愛。現在陛下如今將陳家精兵視為眼中釘，青陽也……”
    他們二人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麽。
    陳大人賭他最後能成為龍椅上的那一位，所以願意借兵，願意替他守著青陽的安危。
    隻是可惜......
    話音未落，陳大人已上前將他扶起，掌心的老繭硌得他生疼。
    陳大人臉上沒有一絲怒氣。
    “救陳丹寧那日，你敢頂著朝廷的壓力去西北撈他，還免除了我們陳家的失守之罪，老朽就知道沒賭錯人。”
    陳大人晃晃悠悠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走向書房，燭火在窗欞上投下搖晃的剪影。
    “陳家私養兵丁，又抗旨不遵，老三沒守住城池在前，我陳家圍守青陽在後。”
    “皇室要拔陳家這根刺，青陽作為你的根基，自然容不得。”
    他忽地頓住。
    “陛下容不下你，也容不下我，更容不下這早生變化的青陽。”
    齊梓恒望著陳大人佝僂卻依舊挺拔的背影。
    不愧是陳大人，遠在南方都能將朝堂上的局勢看的如此清楚。
    喉結滾動。
    “大人，願不願意再賭一次？”
    他舔了舔嘴角。
    “這次，玩把大的。”
    窗外驟起一陣狂風，卷著枯葉拍在窗紙上，宛如無數隻急切叩門的手。
    陳大人猛地轉身。
    渾濁的老眼裏燃起兩簇火苗，竟比燭火還要熾熱。
    “我陳某從入仕那天起，就沒怕過什麽！”
    他抓起案上的茶壺，神色懊悔。
    他已經到了喝酒還要看家人臉色的年紀。
    茶就茶吧！
    “咕嘟” 灌下一大口，茶水順著花白胡須滴落，“說吧，你想怎麽賭？”
    ......
    身邊陡然多了一絲呼吸聲，梁鈺瞬間就醒了。
    齊梓恒脫了外衣鑽進了他的床上，裹挾著屋子外麵的寒氣。
    “家裏給我鋪了軟床，睡不慣，怎麽辦啊，以後隻能睡在小梁大人身邊才能睡著啦。”
    梁鈺忽然鼻子有些發酸，他喜歡的人此時睡在他的身邊，他一日的提心吊膽才能放進肚子裏。
    齊梓恒一翻身，陡然聽見梁鈺小聲的“嘶”了一聲。
    “你怎麽了？受傷了？”
    齊梓恒直接翻身坐起來，他去扯梁鈺的被子。
    梁鈺偏拽的死死的。
    “阿恒，睡吧，我困了。”
    “我不困！”
    齊梓恒勁大如牛，直接把被子掀翻，好不容易積攢的些許熱氣全部都被這一下抖散了。
    齊梓恒摸索著床邊的燈盞，拿懷裏的火折子點燃了湊到梁鈺的身上。
    直到光亮出現在兩人視線中，齊梓恒才看到他最喜愛的梁鈺美麗如蝶翼的脊背上，竟然多了幾道觸目驚心的鞭痕，似乎是被視線注視過於熱切，那幾道鞭痕竟然開始滲血。
    齊梓恒這時才看見梁鈺的臉上都是白的，臉色差的嚇人。
    “我今日離開時你還是好好的！”
    他驚呼，急忙從脫下來的外衣裏去拿自己隨身攜帶的傷藥。
    雪白的藥粉撒在梁鈺深可見紅肉的傷口上，齊梓恒心都要揪起來了，雖然梁鈺皺著眉頭一聲沒喊疼，但是齊梓恒見他手上的被子都快叫他拽破了。
    “你爹打的？！我去給你出氣！”
    梁鈺急忙抓住了火氣衝衝的齊梓恒，扯到傷口他臉色更難看幾分。
    “你要是去了，我今日的打白挨了！”
    齊梓恒見他是真的生氣了，他縮了縮脖子，看他好看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
    “好好好，我不去了，我照顧你。”
    梁鈺這才作罷，又悶哼一聲倒在床上。
    齊梓恒這時才注意到他雪白的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
    他拿幹爽的帕子給他擦幹淨，又喂了點水。
    “這藥粉撒在傷口上會發熱發燙，一時會更加癢疼交加，你忍著點，千萬別蹭到了。這是好藥，你會好的快些。”
    梁鈺眯起眼睛看他。
    “你身上的傷，都是用的這個？”
    齊梓恒點頭，心裏慌亂的很。
    他從來都是在外麵拚死拚活的廝殺最後半死不活的被親近之人從死神手裏拉回來。他從來沒體會過看著重要之人苟延殘喘的躺在床上需要他照顧。
    他看著梁鈺額頭上又滲出的汗，他心疼的緊。
    往日他受傷了眼睛一閉醒來就好差不多了。
    但梁鈺是嬌生慣養慣了，怎麽能吃這種苦。
    是不是親爹啊，下手這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