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前兩天官府又端了個殺手窩點。"隔壁桌的商販壓低聲音，"好像是當年風滿樓的餘孽..."
    ...
    李棘心的手突然穩得可怕。
    酒液精準地落入喉中，燒灼感從胸腔漫到眼眶。
    風滿樓確實從來不是什麽俠義組織，那些月黑風高夜的割喉行動，那些重金買命的肮髒交易，才是它的真麵目。
    可...那裏有他和哥哥全部的過去——第一次握劍時哥哥按在他手背上的溫度，完成首殺後兩人分食的桂花糕，寒冬夜裏擠在總堂炭盆旁分享的半壺燒酒。
    還有那個老頭，他死前留給他哥的最後的任務。
    【保護好風滿樓。】
    "客官，我們要打烊了。"小二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油燈將盡，在地上投出扭曲的影子。李棘心搖搖晃晃站起來，摸出最後幾枚銅錢排在櫃台上。其中一枚突然裂成兩半——風滿樓特製的銅錢，內芯是空心的，曾經用來傳遞毒藥或密信。
    銅錢裂開的脆響像某種啟示。李棘心怔怔地看著碎片，忽然笑出了聲。他笑得渾身發抖，直到喉間湧上腥甜。原來這些年他試圖重建的，不過是和這枚銅錢一樣的空殼。
    清晨的霧氣滲入客棧大堂時，李棘心從宿醉中驚醒。桌上酒漬未幹，短劍旁散落著七枚銅錢——風滿樓最高級別殺手執行任務前的供奉之數。他下意識去摸劍柄，卻在觸到皮革裂紋時停住了。
    晨光透過窗欞，將銅錢上的血漬照得發亮。李棘心突然想起哥哥常說的話："我們這種人，不該看見朝陽。"
    可此刻陽光正落在他攤開的手掌上，溫暖得幾乎殘忍。
    "結賬。"他起身時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所有銅錢都被留在櫃台上，包括那枚裂開的。小二躲在簾子後麵不敢出聲，隻聽見門軸轉動的吱呀聲。
    門外，朝陽正燒盡最後一縷晨霧。李棘心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皮革劍套的裂紋在陽光下清晰可見。他忽然明白，風滿樓早該和哥哥一起葬在那個雪天。
    那些沾血的銅錢、暗夜的殺戮、刀尖舔血的日子，本就不該再見天日。
    李麒風希望他們活下來，而不是繼續做行屍走肉。
    李棘心解下劍套，將它埋在了客棧門口的槐樹下。
    當他直起身時，第一縷完整的陽光正照在臉上。很多年前，也是在這樣的晨光裏，哥哥揉著他的頭發說："等攢夠錢，我們就離開風滿樓。"
    可是現在他終於要走了，雖然遲了很多年。
    他想放棄風滿樓，可是當他想起李麒風的時候卻又會想起風滿樓。
    畢竟那是他們兄弟之間共同的回憶。
    道路在前方延伸，被朝陽染成金色。
    李棘心邁步時，腰間空蕩蕩的，卻比任何時候都輕鬆。風吹起他褪色的衣擺，像一麵終於卸下的旗幟。
    他知道自己還會想念哥哥，在某個酒醉的深夜，在某條似曾相識的街道。
    但不會再為了一枚空心的銅錢，把自己困在永夜之中。
    畢竟，殺手不該看見朝陽。
    而他現在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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