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東府震、唐家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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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娘她說嘛情郎哥哥喲,

    騎上俊馬來嘛?

    嘿喲~喲~。

    駿馬那個來了嘛?

    哎~嗨喲~、嘿~喲嘿~、嘴對嘴來喲~……

    牛虎兔羊,豬狗馬猴八位青衣嬌娘抬著籃輿,唱著山歌俚曲,及時行樂;鼠龍雞蛇四位紅裳美女吹著笙簫隕笛,甚是歡快;黑白雙煞的銅鑼敲得極具水準,交叉節奏強弱長短。恍若猴子娶親,隻差牛皮鼓咚咚,熱鬧非凡。

    店鋪夥計,來往路人見是臨賀郡王世子拉風出行,不少人聽幾遍就學會了這首山歌俚曲,也都湊趣合唱。更有不少光屁股小孩兒緊隨其後,一路學,一路追,一路唱,像吼搭伴兒一般甚是盡職。

    再苦再累,人性尋樂,天生忘苦。

    再富再貴,生榮死骨,一堆黃土。

    灑下一路俚曲山歌,留下一串嘻嘻哈哈。蕭見理這儀仗隊恍如一道靚麗的風景遊行在東府城,無不讓人開懷大笑,致使他們走一路,樂一路,熱鬧了一路……

    一個時辰過去了。

    臨賀郡王世子尋覓桂花少女當侍女的消息已然震動了整個東府城。士族權貴們的消息最靈通,都是緊急召集府衛,嚴防死守宅邸四方。生怕凶名揚建康的臨河王世子的門客趁機翻牆而入,擄走自家女郎。

    寒門富家一聽臨河王世子要選十二桂花當侍女,無不緊急召開家庭會議,分析臨賀郡王世子之意圖。最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家決定將府裏庶係女兒臨時取名桂花,沐浴更衣,穿戴整齊,送去北門,參與競選。至於真正叫桂花的侍女、丫鬟,通通改名兒。

    賤似草,窮誌短的奴仆人家聞訊,或興奮,或歎息,或炫耀,更多的則是捶胸大罵自己當初糊塗,怨歎當初沒將自家女兒取名桂花。

    喜歡看鬧熱的人,古今皆然。那些有事兒沒事兒的閑漢都恍如過節日一般,吆三喝四,哼著剛剛流行起來的那首俚曲山歌,成群結夥地向北城門湧去……

    斜陽金紅,地似染血。

    一隊隊家丁護著色彩豔麗的少女來了。

    一個個灰撲撲奴役裝扮漢子,牽著自家閨女兒落在一群閑漢的簇擁、品評、攀比中,也來了。

    陡然,寬綽的北城青磚大道喧嘩起來了。

    守城門的士卒立時慌了神,迅捷手執刀槍,凝神以待。一個身著鎧甲,外戴頭盔的頭目色厲內荏,顫聲高呼:“城門重地,不準集會!”

    這時,一個身著白袍的臨賀王府門客竄出隊伍,拱手朗聲道:“我家世子將在此選拔侍女,尚請城守通融,若有多餘人手,可抽出一百人隊來維持秩序,事後世子定當賞美酒與爾等。”

    有,有,軍營裏有千多人呐,哈哈!”城門士卒當即喜笑顏開,爭相舉手報名,連收入城費的士卒也離開崗位,要求加入維護秩序。就在這時,三個儒生打扮的一白發老者,兩個中年人都是身背寶劍,一臉風塵之淒苦菜色,卻共同護衛著一輛牛車正要入城。

    坐在車轅上駕駛著牛車的是一個虯髯壯漢,那趕車的鞭子卻是很奇特——黃燦燦的馬槊。車上坐著一個葛袍少婦正在溫言相嗬著懷中那位嬌怯怯的五六歲女孩兒,卻惱了一旁爭先恐後要求加入維護秩序城的守兵卒。但見一個高大威猛的刀疤臉軍漢伸腿在車上踢了一腳,顫抖著那臉橫肉凶神惡煞般地吼道:“這個時候進城,豈不誠心跟世子過不去嗎,退,退,退一邊兒去候著!”

    那嬌怯怯的女娃嚇得渾身一顫,一雙無辜大眼霎時淚珠兒滾滾。她似乎從沒見過這般凶惡的人。

    那軍漢見狀,立馬咆哮道:“再哭,再哭老子踢死你!”

    哇——”那女娃一驚,大哭一聲便趕緊埋進那少婦胸口哭喊道:“我怕,姑姑,我們走吧!”

    離城門十數丈處,一個身材高大魁偉的壯漢騎著一匹黑馬,嗒嗒有聲,緩慢而來,身後一隊禁衛齋仗對簇擁著來到北城城樓之外,見到這等情景不禁長歎一聲,眼眶也紅了,望著那小女娃歎息道:“可憐,可憐!”

    三輛插著三角小紅旗雞公車緊隨其後。小紅旗中間錦繡著金鼎文“唐”字。三名麻袍推車漢背心濕透,汗水直淌。一隊腰挎長刀的家丁肅然護衛,家丁頭目遙遙張狂喊道:“直賊娘的刀疤七,又欺負小娃娃嗦?發生甚事兒了不準進城?”

    哎喲唐耀武呀,你咋這個時候才來呀?”那刀疤軍漢立時露出諂媚笑容,飛一般地跑過來,打躬作揖道:“軍司馬來催問幾次了,直賊娘的,以為你狗日的不來了呢?哈哈,我們再也不擔心明天朝食兒吃寡淡菜湯了。”聲音洪亮,短須刮耳,甚是喜劇。

    唐耀武一板臉,沒好氣問道:“別說那些沒用的,為何不放人進城?老子忙得很,可沒時間跟你們這群醃臢軍漢磨嘰。”

    呃!”刀疤七一噎,躬身陪著唐耀武走向城門,賊眉鼠眼一望四周,便壓低聲嗓說道:“郡王世子今兒突然傳出消息,要在東城府選十二位叫桂花的美嬌娘當侍姬,地點就選在這北門呐,嘿嘿!這不,全城人近乎都向這裏集會,兄弟們為了得到賞賜都想關掉城門,也進去維護秩序。”

    嗬嗬,這小惡棍又搞什麽飛機?哈,哈哈,那可有熱鬧瞧了!”唐耀武鄙視一打哈哈,戲謔道:“這才酉時尾,離戌時五刻早著呐,誤認進城,你們那位世子就不怕陛下責罰?”

    嘿嘿,東城府的事兒,陛下似乎寧願參禪念經也不願來管吧。”刀疤七沒絲毫恭敬,一臉嘚瑟。

    那是,那是!誰不知道陛下寵溺這位侍中、撫軍將軍之臨賀郡王呀。”唐耀武點頭調侃一通,又問道:“這巴鹽你們還要不要?”

    要,怎能不要呢?三千多人都眼巴地在等著它呐。”

    可你們要關城門了哦?”

    說甚呐,即使你們半夜送來,這城門該開還得開,何況現在?兄弟可不想被軍漢們砍死。”

    嘖嘖嘖,這當上城門將了就是不一樣哈!”

    嘿嘿,養家糊口,養家糊口!”

    不管騎馬的壯碩大漢,還是那三個儒生,見刀疤七陪著三輛推車走來,無不閃身一旁,讓出道來。

    唐耀武路過牛車時,瞥眼一望那少婦,頓覺心髒一跳,渾身觸電,渾身都不自在。不由自主停下步履,打量著那懷中的女娃順口問道:“你們幾位是來投親戚?”

    那抽噎著的女娃聽唐耀武聲音溫和,便掛著眼珠兒扭過頭來。唐耀武見之,心下又是一顫,脫口大讚:“好漂亮的女娃!”

    嗯~!這對母女為何白白胖胖,三位儒生卻菜色淒苦?嘿嘿,這一行人似乎不簡單呐!唐耀武暗自一歎,雙眸滴溜溜一轉,便向三位儒生恭敬一禮,笑問道:“三位看樣兒遠道而來,打算投奔哪家親戚,這東城府稍有聲望之家小子很熟,若不嫌棄,就跟小子身後進城如何?”

    那年老儒生恭敬回禮,卻傲然道:“老朽華山書院楊櫟,這兩位是老朽弟子龔偉、蔣青,咳,聽聞臨賀王招納賢才,老朽雖不才,卻也想去試試。”

    呃……原來又是一個跑官要官的腐儒呀!”唐耀武一愣,暗地腹誹。他是唐戩庶弟,排行十六,唐家人稱十六郎。平常最喜歡帶唐睿釣魚,學了唐睿不少新鮮詞兒。

    曾聞唐睿說“儒”本是鄙稱,原本是周朝以宗教為生之人,負責治喪、祭神等各種宗教儀式,靠哭哭啼啼起家。儒家這一稱號也不是孔子自家封號,而是墨家對孔子這一學派的稱呼,故而儒士很虛偽、很懦弱。還說跑官要官之害就源於孔老夫子。

    他雖不懂唐睿時常搖頭晃腦嘀咕“儒家害華夏,儒家閹割華夏後裔血性”等言辭之意,但卻知他侄兒很是討厭儒學。寧願看雜書也不願看儒家經典,還說儒家經典全是穿鑿附會言論,違背人之趨利避害本性……唐耀武忽然無聲一笑,他見這一行人明明是走投無路,隻差沒說去臨賀王府乞討過日了,還假裝很有骨氣,很有派頭兒樣兒,心下鄙視一笑,立時惡作劇心起,遂決定把這個老儒生請回去惡心惡心唐睿。

    哎喲高人當麵,鄙人失禮,有辱高人了,尚請恕罪,恕罪。”但見唐耀武恭敬一禮,眨巴著眼睛一本正經說道:“鄙人巴東唐家人,賤名耀武,建康堡塢郎主是鄙人次兄唐戩,娘主乃鄱陽王十五女郎,不知曾聞否?若老夫子真沒去處,可否先到唐家堡塢修養幾日,養足精氣神兒再來臨賀王府,定受禮遇。”

    那老夫子這才細細打量著唐耀武,見這衣衫華貴卻沒敷粉點朱的少年郎年近弱冠,雖說隻差指著鼻子嘲笑他們落魄如斯了。但卻相貌堂堂,英武正氣,心下甚是凜然。但見他微點下頜,一捋亂糟糟的雪白胡須,便扭臉望著龔偉、蔣青問道:“你們以為如何?”

    龔偉和蔣青一愣,對視一眼又都側臉望著那虯髯車夫征詢道:“潘大哥以為呢?”

    就在這時,北城門內忽然處傳來上百人合唱的歌聲:駿馬那個來了嘛?哎~嗨喲~、嘿~喲嘿~、嘴對嘴來喲~……旋即,又望見門洞忽然地跪下一片人,猛見大的、小的,圓的、尖的屁股齊刷刷朝天相向,甚是滑稽。緊接著,喧嘩聲衝天而起——“拜見臨賀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