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虛掩實、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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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為何突然問雪鹽銷往北方之事兒……莫非覺察了什麽?”唐不殺的腦子很亂。
他從沒有想過族人生存之根基問題,而今卻被一個孫輩童齔說出,還明裏暗裏否定鹽務,這讓他心尖顫,很不安。
他知道,族地三十六房在去年秋收後按族姥會決議,召集族人學習《農書》裏最淺層農耕常識。而後又按照《農書》裏的提議:選拔出掌握新農耕術之三百六十名優秀族人進入新成立的“農技堂”再學習是育種、嫁接技術,而後授予“農技師”銘牌,下派到田間地頭指導族人秋播套種,將總堂打製的十二型曲轅犁普及到一家一戶,節省了不少人力和牛力。
通過對比使用,最終篩選出的最佳曲轅犁定型,於今年春耕之際配合抹耙、鋤耙、鐮刀、大鋤、小鋤、點鋤等新農具成套配給一家一戶,搶收搶種,精細管理,終獲大豐收。
今天是九月初一,正是族人們男女老少齊動之時。他們要搶在霜降之前把豌豆、胡豆、小麥、油菜播種完畢,而後便是小孩兒們積肥,chéng rén們修建溝渠、堰塘了。
家中有糧心不慌,還就是真理。
他往年回族裏,無論到哪裏都是坐上席,擔憂春荒的族人們都把他當功臣尊敬。恭維他是族裏最有見識之強者,每說一句話都會得到捧頌,幾欲堪比口含天憲了。
今年回一趟族地卻很受傷。族人雖然依然熱情款待,肉菜更豐富,但總把他說之語跟“農技師”之言對比,給予反問,讓他很尷尬。
盡管這一代唐姥姥是他同父異母之大姐,但也讓他費了不少口舌才獲得全套《農書》之閱覽權。正因為了那套“田埂栽桑防垮塌,野地挖窖腐蒿草,播種胡豆能肥田,育種插秧出好稻……”之《農書》,才擊敗了他那顆孤傲的心,不得不承認唐睿是老天送給唐家之神童,頓覺自己盡心培養的長孫又與族長無緣,便在心裏埋下了嫉妒的種子。
特別是那些農諺的總結,梯田、水庫、堰塘的開挖和引水灌溉技術,更是讓他驚為天人,不得不承認唐睿是神仙之徒。也讓他理解唐姥姥為何將這套《農書》視為珍寶,輕易不讓人瀏覽全套,還分別成立“農技堂”和“農用堂”分布於各大農莊來守住秘密的苦心。
族地確實在變,還一天一個樣兒地變。若族地真變成了農書裏所描繪之“風水寶地建新村,村村大道都相連,砍伐山林有規劃,圈養六畜富萬家……”之麵貌,那族地就真是人間仙境了。
這一切的一切,他本來打心眼兒裏讚同,卻發現都與他無關。若族地真解散現在的三十六房,按照其特長和血脈打散重組為糧農、菜農、果農、蠶農、護林隊、石工隊、鐵匠坊、木工坊、紡織坊、衣帽坊、製鞋坊等散布於各村,那將不再是現在零落散亂之茅屋農莊,而是變成集祖祠、學校、醫院、工匠、農貿和村老院為一體,嚴謹規劃,合理布局,用水泥磚瓦構建成的新集鎮了。
唐家所轄之地雖是蠻荒,但麵積卻相當於一個郡。所以,族姥會已經在著手選擇一個風水寶地,利用水泥和磚瓦建造新城,還要成立什麽巴郡府。
到那時,原來的三十六房所在地將變成一個軍卒訓練基地和農產品、商品集散地之軍鎮所在地了。使之村有村長加村老組成的村所,鎮有鎮長加村議員組成的鎮院,將來還要將成立縣長加鎮議員組成的縣府,而後用“農技輸出”向各蠻族擴張,打通商路,開設學校,用“文化”同化各族,使之成為唐家領地。
不得不承認唐睿這個大謀劃很陰險,曆代各朝動刀兵也沒能統一西南蠻夷,可唐家隻需按照這個謀劃實施,不用十年時間就能讓西南各大洞主為唐家爪牙。到那時,唐家之農技隊、築路隊、建築隊等將滾雪球般膨脹。唐家隻需賺取鹽利和農具利潤就可富得流油,更別說那搗鼓出的什麽“村鎮合作社”了。
可如此一來,唐家族姥會就變成一個監督機構,他們一家也就變得無足輕重而無權無勢了。充其量,他能成為巴郡府裏一位分管商貿之長老。
在他看來,這些規劃都是在削弱唐姥姥的權威來賦予給族長,卻不知族姥會為何還要執行出自一個童齔之手的規劃書。反正他是不願就此放棄在吳越、兩淮之地那呼風喚雨之權勢的。
於是,便私下與當地寒門土豪、北魏軍閥結盟,謀籌等唐姥姥過世,就在江南另建一個唐家。若現在放棄鹽業,那他所花費的金銀才真是血本無歸了,所以,他蠱惑造反。
在他的謀劃裏,若朝廷真有出兵巴山,覆滅唐家的謀劃,那他正好蠱惑唐姥姥轉移族人到肥沃的海中州,按照《農書》趁早實現他另立門戶,建立新唐家的野望。畢竟曬鹽和掘井煮鹽的利潤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之不同天地啊!一瞬間,他發覺失去掌控的東西就剩下造船了……不過,隻要唐姥姥不死,剩下的就隻有讓唐家族地衰敗,唐家族長不存這一條路好走了。
一場叛亂下來,哪怕現任族長之唐榮不死,可這唐家衰敗之大罪,也讓他無顏再占著茅坑不拉屎。隻要姥姥大姐點頭,自己這一脈囊刮姥姥、族長大權為一體就會水到渠成,如果拒絕……唐不殺一驚,覺得自己有些太異想天開了。
他眼角一掃唐睿,見仿若女孩樣兒的唐睿嘴角微翹,沉靜危坐,完全沒有小孩兒那躁動不安之特性,還眯著眼睛望著他,神色很坦然……這還是個小孩兒嗎?難道他真是神仙下凡?
似乎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他dá àn。
這是什麽情況?
唐不殺心裏一緊,脊背一麻,忐忑暗忖:莫非他們已知道老夫和唐不語聯手,將四分之一雪鹽不進庫而合夥賺外快之事兒?不然為何要將經營幾百年的下遊市場拱手讓人?
知道又如何,誰不喜歡賺外快?嘿嘿,那是仆役們超時勞作而出之鹽……去他娘的取消奴隸製。讓那些仆役吃飽喝足就夠了,還實行什麽三十五刻日作製,七天歇息一天製,完全是狗屁不通!有姥姥撐腰我怕誰?
唐不殺想到這,愉快地笑了。
他露出一嘴的黃牙笑得很傻,完全是一副我很喜歡,我很驚喜的模樣淡然道:“雪鹽若銷往北地,得靠私鹽販子,可難有大量,唯有交給北魏官府才能消化海中州產量。”
“北魏戰亂,官府權威已蕩然無存,一切還不是那些大大小小的軍閥說了算……”唐睿笑眯眯的眼睫毛很彎、很翹、很長,仿若兩把紙扇搖動著敲打道:“叔祖來往於兩淮之地,對中原地帶很是熟知,不知是想將海中州雪鹽讓給那些軍閥去獲利呢還是交給鹽城商賈去販賣?”
唐不殺心中咯噔一跳,心道:私下對鹽城供貨的事兒莫非泄露了?不可能呀,從一開始就是一半兒出自唐家鹽庫,一半取貨於私貨船,他們怎麽會覺察?
遂大大方方一攤手,表示自己問心無愧道:“鹽城鹽商聚集,根深蒂固,渠道很廣,若交給他們去銷倒也是一條可行之路。可唐家之利呢?總不能沒利潤白幹吧?可若價格高了,他們還是會繼續自己熬,自己銷的!”
“傳言海中州依舊是六十刻勞作製……”
“誰說的?大郎切莫聽風就是雨!”沒等唐睿把詐語說完,負責海中州鹽場的唐不語當即咋呼起來。望著唐戩問道:“三郎,老夫雖每月隻去海中州一趟,但那兒完全是按照三十五刻工作製執行的!”
“阿睿呀,你聽誰說的?”唐戩轉過臉來,望著唐睿問道:“老爹每月去一趟海中州,沒有人說是六十刻工作製呀?”
一隻注視著唐不殺臉色的唐睿暗中一歎:老爹與阿娘真是一對活寶,大咧咧的秉性還真不是個合格的管理者,你剛才沒見唐不殺的臉色變了又變嗎?
定額產量是沒有貓膩,但若加班呢?
雖知當初製定的日達標產量是按三十五刻日作製製定的,按這個時代當慣奴隸之人對強者無條件服從的尿性,他會對你這不管他們死活的郎主告狀嗎?何況唐不殺是唐姥姥父親的嫡係兒子?稍加收買,就可架空了你這位郎主在海中州的權威。
心中有數的唐睿沒資格,也沒權利在這個時候對唐不殺發難,更不可能幹出撿芝麻,丟西瓜的傻事兒。隻要守住唐家之根,其他一切都是浮雲。於是,便望著唐戩傻笑道:“老爹,我是瞎猜的!”
言訖,便站起身來對唐不殺和唐不語作揖不已,自責道:“阿睿給兩位叔祖賠禮!睿兒想到建康城都說工坊仆役是六十刻勞作製,便不由自主問出來了,阿睿實在該打,可阿睿最怕疼了,尚請兩位叔祖海函!”
“哼!”唐不殺冷哼一聲,扭頭不理,可他那加速的心跳還沒正常,渾身汗津津的很不好受。心道:老夫怎麽覺得這童齔很可怕呢?
唐不語故作大方,嗬嗬一笑,卻搖手敲打道:“阿睿別見外,你十一叔祖就是這個脾氣,嗬嗬,這是商議族務大事兒呐,今後後切莫亂說話,知道嗎?”
“是,是!”憋氣良久,才讓自己臉紅的唐睿彎腰不已,訕訕坐下。
唐不笑不知道為什麽莞爾一笑,大喇喇地咋呼道:“阿睿呀,新式帆船已經寫出初步期操作規範手冊了,找個時間到叔祖院裏來坐坐,咱倆喝酒聊天。”
唐睿明白:這是十九叔祖在故意岔開話題,化解他挨敲後的尷尬心態。不由感歎:這位十九叔祖還真是個一臉豬相,心中敞亮的主兒啊!遂微笑問道:“兩百名水手都試驗過了嗎?”
唐不笑故作不悅,沒好氣噴言道:“當然試過了,不然怎會寫出操作手冊!”
“嗬嗬!”唐睿佯裝大樂,意有所指道:“這十三米長的單桅實驗船,前部那長長的凹形進流段呈一個美妙的弧形,是為飛剪。加上長寬一比六的比例,故而船身修長,能夠使艏部完全不起漩,所以航速飛快。不過,這艘船隻是個實驗性質,後麵將會造出更大更快的船,包讓叔祖喜愛!”
“好,老夫等著!”唐不笑點著頭一樂嗬,便問道:“你阿爹手中那封信該如何處置呀?你還沒說建議呐!別怕,大膽說!”言訖,便斜睨著唐不殺,一臉彌勒佛樣兒。
似乎有了靠山便囂張的唐睿露出罕見的決然神色,高聲喊道:“他敢要,就敢給,但必須把漢中校尉拿到手!”
“為啥?”所有人都錯愕驚問。
唐睿露出一副篤定神采,故作神秘道:“萬石食鹽,十萬斤鐵,是為捐官,但卻換得整個漢中的土地和人,賺否?”
“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