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捧著茶盞，怔怔望著南希明豔的麵容，半晌，她輕輕放下茶盞，顫抖著伸手握住南希的手，聲音裏既帶著恐懼又藏著期待，“你說的...都是真的？咱們當真能踏出這宮門？”
    南希斜倚在錦墊上，翹著腿晃著繡鞋，語調裏滿是得意，“我何時騙過你？”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還有一個時辰天就亮了，再不歇著，明日可沒精神逛京城。”
    榻上輾轉反側的窸窣聲始終未停，南希睜開眼，見安陵容仍睜著大眼睛望著帳頂，便長臂一攬，將人摟進懷中。
    壓低聲音道“其實我也緊張得很，不過我費了好些功夫教季懷西洋算術和星象之術，隻要他還想學，就斷然不會讓咱們出事。”
    安陵容很想問問她何為西洋算術和星象之術，可看著南希閉眼假寐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下。
    卯時初刻，天際泛起魚肚白，南希抖開月青織錦鬥篷，為安陵容係上珍珠流蘇，指尖拂過她耳後碎發，“這海棠胭脂襯得你氣色極好，倒像個待嫁的閨閣小姐。”
    蘇和捧著銅鏡忍俊不禁，鏡中兩人人褪去宮裝，換了杭綢襦裙，倒真似尋常人家的嬌俏姑娘。
    馬車碾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時，安陵容攥著車簾的手指微微發顫。
    馬蹄聲與晨露滴落聲交織，混著遠處早市零星的吆喝，南希忽按住她欲掀簾的手，輕笑道“再忍忍，出了宣武門才是好景致。”
    季懷端坐車前，玄色大氅在晨風中獵獵作響，瞥見車內三雙亮晶晶的眼睛透過車簾縫隙張望，他唇角微勾，卻隻低聲催促馬夫，“加快些，莫要誤了時辰。”
    兩柱香後，當“桂花糖糕”的吆喝聲裹著甜香飄進車廂，蘇和險些歡呼出聲，被南希眼疾手快捂住嘴，兩人憋笑憋得滿臉通紅。
    馬車駛進季府，三人又從帶著帷帽從後門出來，誰也沒注意身後跟著幾個便裝侍衛，那是季懷擔心她們的安危特意安排的，跟在百步之外。
    街道的煙火氣撲麵而來，南希捏著銅板，在餛飩攤前笑得狡黠，“來三碗，多加蝦皮紫菜”安陵容捧著粗瓷碗，望著碗裏浮著的油花，恍惚想起幼年時跟著娘親逛廟會的光景。
    蘇和咬著剛出爐的桂花糕，腮幫子鼓得像隻小鬆鼠，嘟囔著，“比禦膳房的點心還香三分。”
    她們三人流連在綢緞莊的綾羅間，在胭脂鋪的銅鏡前顧盼生姿，行至玉君樓前，安陵容拽住南希的衣袖，這座京城最氣派的香粉胭脂鋪飛簷上，正懸著她家的鎏金匾額。
    三人相視而笑，默契地繞道而行，實在是怕家人將她們認出來，若是一個不慎傳了出去，隻怕禍及九族。
    日至中天，三人臂彎掛滿油紙包，裙子上沾滿糖霜與花香。
    安陵容扶著酸痛的腰肢，繡鞋在青石板上拖出細碎聲響，南希晃著手中繪滿並蒂蓮的團扇，忽然停步。
    “可曾聽聞知京城醉霄閣？後海江畔的畫舫改建，白日碧波映朱樓，入夜萬盞明燈墜星河，那可是難得一見的美景。”
    安陵容攥住她的手腕，全然沒了淑妃儀態，“當真？那還不快去。”
    蘇和捂著嘴輕笑，悄悄整理安陵容歪斜的珍珠步搖。
    醉霄閣飛簷高挑，朱漆廊柱上盤著鎏金螭龍，剛踏過門檻，身著月白短打的小二已哈著腰迎上來，眼角笑出細密紋路。
    “三位貴客樓上請，樓上雅間正對後海，推開窗便是接天蓮葉，公子王孫都愛這景致。”
    南希隨手扔了一錠金子給小二，她揚了揚眉，“那就去樓上，快把你們店裏的招牌菜都給本...本小姐上來，要快。”
    小二接過金子喜笑顏開，忙不迭引路："得嘞！咱們這八寶鳳凰是用天山雪雞燉的，桂花釀鴿浸了三年陳釀，還有寶鼎蒸珍珠，那可是東海明珠貝現取的肉..."
    行至二樓的一個房間，他推開雕花木門，檀香混著湖風撲麵而來， 窗戶大開，後海碧波粼粼，畫舫往來如織。
    安陵容倚著雕花木欄，看湖心亭的倒影在漣漪中破碎又重聚，不覺喃喃，“果真是極美，比圓明園多了幾分煙火氣，倒是更像人間了。”
    南希又擲出一錠十兩雪花銀，在八仙桌上砸出悶響，“賞你的，快去將你方才說的那些個招牌菜都端上來，若菜色不好，我可是要找掌櫃的要說法的。”
    “小的定當盡心盡力！”小二彎腰推出門，轉身躲在廊下，他咬了咬金錠，又對銀錠嗬氣，看見上麵清晰的牙印笑得合不攏嘴。
    來這醉霄閣的人非富即貴，多的是揮金如土的富商和士族公子，每日都能得到不少打賞，可也少有像她們這般大方的，除去菜錢，這剩下的錢夠他好幾年工錢了。
    安陵容斜倚在窗邊，望著窗外青石板路上佝僂著背的老者，他肩頭扁擔兩頭垂著草紮的糖葫蘆，紅豔豔的山楂裹著琥珀糖殼，看得有些眼饞。
    “小二，來壺竹葉青。”樓下傳來的清冽嗓音驚得她猛然坐直，這音色，像極了一位好友。
    起身到門邊開了一條小縫，隻見一抹藍色衣角，腰間纏著的玄紅軟鞭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安陵容指尖微微發顫，唇邊揚起笑容，攥著娟帕的手忽地鬆開，那帕子如蝶般飄落在地。
    她三步並作兩步衝出門廊，正見那身影要往隔壁雅間去，忙揚聲喚道，“雲初？雲初姐姐？”
    藍衣女子聞聲轉身，赫然是那張熟悉的麵容，她墨色劍眉微挑，“陵容？你怎會在此處？”
    話音未落，安陵容已撲上前攥住她手腕，聲音裏全然是欣喜，“雲初姐姐，真的是你，沒想到咱們真的還能再見。”
    “師父！”蘇和聞言快步走來，對著雲初行了一禮，高聲行禮，“徒兒見過師父！”
    雲初抬手將她扶起，對二人笑道“多年不見，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安陵容隻覺得今日出宮收獲頗多，竟能再見雲初，欣喜至極，“雲初姐姐分明比我們大不了幾歲。”想到雅間裏的南希，拉著雲初往雅間裏走，“雲初姐姐，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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