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過泥濘的人才不會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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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順著齊野的下巴滴落,混合著嘴角的血跡,在肮髒的水泥地上暈開一朵暗紅的花。他仰麵躺在小巷的垃圾堆旁,右眼腫得幾乎睜不開,左肋傳來陣陣鈍痛——大概又斷了一根肋骨。但這疼痛比起三年前那個夜晚,簡直微不足道。
"就這點本事也配叫拳王?"居高臨下的聲音伴隨著皮鞋碾過他手指的劇痛,"連酒錢都付不起的廢物。"
齊野沒有反抗,隻是將臉更深地埋進散發著腐臭的垃圾堆裏。雨水衝刷著他的身體,卻洗不掉三年來如影隨形的恥辱記憶。
那場改變一切的比賽。
101novel.com19年12月14日,bc中量級拳王爭霸賽,拉斯維加斯米高梅大酒店。
聚光燈下,齊野的金腰帶閃閃發光。主持人誇張的聲音回蕩在座無虛席的場館"衛冕冠軍"東方野獸"齊野!職業生涯22戰全勝,18次ko對手!"
觀眾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齊野麵無表情地活動著頸部肌肉,眼神鎖定對麵角落的挑戰者——來自墨西哥的"鐵錘"桑切斯。那是個下巴像花崗岩一樣堅硬的家夥,但齊野研究過他的每一場比賽錄像,找到了那個致命的破綻。
"記住我們的策略,"教練老馬在耳邊低語,"第三回合結束戰鬥。"
鈴聲響起。
第一回合,齊野如往常一樣掌控著節奏。他的刺拳像毒蛇的信子,一次次精準地戳在桑切斯的眉骨上。第二回合,墨西哥人的左眼已經腫成一條縫。齊野能感覺到勝利在握,觀眾開始高呼他的名字。
"東方野獸!東方野獸!"
第三回合開始四十秒,齊野看到了那個預謀已久的空當。桑切斯習慣在連續左右擺拳後有一個03秒的防守空檔。齊野後撤半步,蓄力,然後——
他的右腿突然一軟。
世界在那一刻變得緩慢而清晰。齊野看到自己揮出的右拳偏離了預定軌道,擦著桑切斯的耳際劃過。他看到墨西哥人眼中閃過的驚訝,然後是本能的反擊——一記上勾拳從齊野從未暴露的下巴死角襲來。
刺眼的白光。然後是黑暗。
當齊野再次清醒時,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後腦的劇痛讓他幾乎嘔吐。老馬坐在床邊,臉色灰敗。
"腦震蕩,醫生說不嚴重。"老馬的聲音幹澀,"但比賽桑切斯tko勝。"
齊野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嘴唇幹裂得粘在了一起。護士遞來一杯水,他貪婪地吞咽著,水流順著下巴滴落在病號服上。
"隻是意外。"他最終擠出這幾個字,"下次我會"
"沒有下次了,小子。"老馬避開他的目光,"讚助商撤資了。俱樂部決定終止合同。"
三個月後,當齊野終於從腦震蕩後遺症中恢複時,他發現自己一無所有。公寓因為拖欠房租被收回,銀行賬戶被各種違約金扣得所剩無幾。最諷刺的是,那條曾經象征榮耀的金腰帶,現在安靜地躺在當鋪的玻璃櫃裏,標價僅為原價的十分之一。
"至少夠你活半年。"當鋪老板當時這樣說,眼睛裏的憐憫比任何拳頭都讓齊野感到疼痛。
起初,他以為自己能東山再起。才28歲,正值拳擊手的黃金年齡。但現實很快給了他更沉重的一擊——沒有俱樂部願意簽一個"被ko的前冠軍"。媒體給他起了個侮辱性的綽號"一分鍾拳王",暗指他從被擊倒到昏迷隻用了一分鍾。
酒精成了最好的止痛藥。從威士忌到最廉價的啤酒,齊野嚐試用它們淹沒記憶中的鈴聲、觀眾的噓聲和裁判讀秒的聲音。但每當夜深人靜,那個03秒的失誤就會在夢中無限放大,變成吞噬一切的深淵。
"喂,死了沒?"
現實的聲音將齊野拉回陰暗的小巷。那個踢他的酒吧保安已經離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模糊的臉。齊野努力聚焦視線,看到一張被雨水打濕的工牌——"順發建築,陳誌強"。
"還能動就跟我來。"那人蹲下身,伸出一隻布滿老繭的手,"工地上缺個搬水泥的,包吃住。"
齊野沒有握住那隻手。他艱難地自己爬起來,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為什麽幫我?"
叫陳誌強的男人笑了笑,雨水順著他的安全帽邊緣流下"三年前,我在米高梅看過你的比賽。"東方野獸"的右手擺拳真他媽漂亮。"
齊野的胃部抽搐了一下。他轉身要走,卻被陳誌強拽住了胳膊。
"聽著,冠軍。"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你可以繼續當個醉鬼,爛死在這條巷子裏。或者"他壓低聲音,"我知道有個地方,能讓像你這樣的人重新站起來。"
雨水打在齊野臉上,像無數細小的針。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走進拳館時的情景,那時他16歲,被街頭混混打得鼻青臉腫。老馬對他說了類似的話"要麽繼續挨打,要麽學會反擊。"
"什麽地方?"齊野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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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誌強咧嘴笑了,露出一顆金牙"一個叫"鐵拳"的地下俱樂部。那裏不關心你的過去,隻看你能打出什麽樣的未來。"
三天後,站在"鐵拳"俱樂部破舊的大門內,齊野明白了"地下"的真正含義。這個位於廢棄工廠地下室的拳館沒有執照,沒有醫療團隊,甚至沒有像樣的拳台——隻有用舊輪胎圍出的一塊空地。但這裏有的是汗水的味道、皮革撞擊肉體的悶響,以及那些眼神饑渴的年輕人。
"規矩很簡單。"陳誌強——現在齊野知道他是這裏的教練兼老板——遞來一副磨損嚴重的拳套,"打贏一場,五百。輸了,醫藥費自理。"
齊野接過拳套,感受到皮革下硬邦邦的填充物。這不是正規比賽用的那種保護性拳套,而是為了增加打擊力的"傷人利器"。
"我以為你是要幫我。"齊野冷笑。
"我正是在幫你。"陳誌強點燃一支煙,"在這裏,你可以重新學會挨打。等你不怕疼了,自然就能再打人了。"
第一場"比賽"——如果那能稱為比賽的話——齊野麵對的是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肌肉發達但技術粗糙。放在從前,這樣的對手齊野三十秒就能解決。但現在
年輕拳手的重拳擊中齊野的腹部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忘記了如何收緊腹肌來抵禦衝擊。疼痛如電流般竄遍全身,他彎下腰,幹嘔起來。觀眾——大約二十來個賭徒和拳擊愛好者——發出噓聲。
"起來啊,冠軍!"有人嘲諷地喊。
齊野抬頭,透過汗水和血水模糊的視線,看到那個年輕人臉上毫不掩飾的輕蔑。那一刻,三年來積壓的屈辱如火山般爆發。他忘記了自己鏽跡斑斑的技術,忘記了體力不支的身體,隻記得一件事他曾經是王。
接下來的兩分鍾,地下拳館見證了什麽叫"困獸之鬥"。齊野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用最原始的方式反擊。沒有技巧,沒有策略,隻有純粹的憤怒和本能。當他的最後一記擺拳將年輕人擊倒在地時,他自己的膝蓋也幾乎支撐不住身體。
陳誌強在人群的歡呼聲中舉起齊野血跡斑斑的手臂"女士們先生們,看看誰回來了!"東方野獸"齊野!"
但勝利的喜悅轉瞬即逝。齊野跪在角落嘔吐時,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他引以為傲的技術已經離他而去,剩下的隻有一副還算強壯的軀殼和模糊的本能。
"別那副表情。"陳誌強遞來一條髒毛巾,"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冠軍也不是一天變成廢物的。"
齊野擦掉臉上的血"為什麽要這樣羞辱我?"
"因為你需要被羞辱。"陳誌強出人意料地說,"隻有當你承認自己已經一無所有,才能真正重新開始。"他指了指拳館後方一個簡陋的沙袋,"從明天開始,每天早上六點,我會重新教你打拳。不是作為冠軍,而是作為一個連基本功都忘光的菜鳥。接受嗎?"
齊野望向那個沙袋,它破舊得露出了裏麵的沙子。三年前,他擁有最先進的訓練設備、專業的團隊和無數的崇拜者。現在,他麵前隻有這個搖搖欲墜的沙袋和一個曾經的手下敗將的施舍。
但正是這種赤裸裸的真實,讓齊野感到一種奇怪的解脫。他已經跌到穀底,還有什麽可失去的?
"六點太早了。"他最終說,看到陳誌強皺起的眉頭,又補充道,"我習慣五點訓練。"
陳誌強愣了一下,然後大笑起來,拍打齊野淤青的肩膀"歡迎回來,野獸。"
那天晚上,齊野睡在拳館後間的簡易床鋪上,身下的薄墊子比垃圾堆舒服不了多少。但這是他三年來第一次沒有借助酒精入睡。在夢中,他不再是那個被一拳擊倒的失敗者,而是一個從泥濘中爬起,準備再次戰鬥的拳手。
清晨四點五十分,當第一縷陽光還未照進這個地下世界時,齊野已經站在沙袋前,開始了他漫長的救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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