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不見的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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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相信世界上有看不見的房客嗎?"當張遠站在陽光暴曬的街頭說出這句話時,對麵的房屋中介小王後頸突然竄起一股涼氣。七月的蟬鳴震耳欲聾,可那棟紅磚老樓投下的陰影裏,分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三個月前,張遠簽下這棟法租界老洋房的租賃合同時,中介遞筆的手一直在抖。斑駁的紅漆外牆爬滿爬山虎,三樓西側窗戶的玻璃碎成蛛網,門廊下的銅鈴鏽得發黑。但每月三千的租金實在誘人,尤其對剛被裁員的美術編輯而言。搬家的第一夜他就聽見閣樓傳來彈珠落地的聲響,直到某天清晨在廚房發現台麵上凝固的血手印。
    深夜兩點十七分,冰箱門第三次自動彈開。張遠握著菜刀的手在發抖,刀刃映出背後瓷磚上的水漬正在聚集成腳印形狀。上周請來的驅鬼師傅當場昏厥,救護車呼嘯著拉走時,老道士兜裏黃符正化作灰燼飄散。此刻冰箱照明燈忽明忽暗,冷凍層的霜花詭異地組成人臉,張遠突然想起物業說過,半年前失蹤的租客是個留齊耳短發的女孩。
    整棟樓的電路突然癱瘓,黑暗中響起指甲刮擦地板的聲音。張遠踉蹌後退撞翻餐桌,手機摔出去瞬間亮起的屏幕照亮天花板——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最中央的掌印缺失無名指。他想尖叫卻發不出聲,後腰抵上冰涼的物體,轉身刹那,浴缸溢出的血水已經漫過腳背。
    第二天清晨,張遠拖著行李箱衝出樓門時,晨跑的老太太看見他右耳垂結著血痂。當天下午,新搬來的女作家林夏在書房發現牆紙下覆蓋的符咒,泛黃的宣紙上朱砂繪就的八卦圖缺了巽位。她不知道,此刻閣樓夾層的通風管道裏,三根斷裂的琴弦正懸在張遠睡過的床鋪正上方。    "你能看見我?"少女歪頭時,吊燈突然炸裂。玻璃碎片在林夏眼前凝滯成星河,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天生陰陽眼。十年前母親跳樓那晚,她也見過這樣的異象。少女的腳鏈叮當作響,每聲都讓房間溫度驟降,"幫我找到左手無名指,它在......"
    整棟樓突然劇烈震動,少女瞬間消散。林夏衝到窗邊,看見後院老槐樹下站著穿黑袍的男人,他手中的羅盤指針瘋轉,腳下泥土滲出黑血。次日施工隊挖開樹根時,二十七個貼著符咒的陶罐讓警察封鎖了現場。法醫說罐中手指屬於不同女性,最久的可追溯到1993年。
    當林夏在地下室發現暗門時,黑袍男人正用她的口紅在鏡麵書寫咒文。銅鏡裏映出的卻是張遠的臉——他太陽穴貼著電極片,在精神病院束縛衣裏嘶吼:"它們在我腦子裏!"鏡麵突然龜裂,鮮血從裂縫湧出形成漩渦,林夏被扯入鏡中的瞬間,看見少女在血浪中舉起森白指骨:"我的名字是焦螟......"
    鏡中世界的時間是倒流的。林夏看著自己的長發從發梢開始變黑,手表指針逆時針飛轉。血色蒼穹下,老洋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歲月痕跡,爬山虎縮回泥土,破碎的玻璃重新拚合。她看見1993年7月15日的暴雨夜,十六歲的焦螟抱著舞蹈服跑進樓門,馬尾辮上係著銀鈴鐺。
    "這是記憶迷宮。"焦螟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她的身體在虛實間閃爍,"那個男人用二十八星宿陣困住我們,每收集一根手指就能多鎮壓十年......"畫麵突然切換,林夏目睹焦螟被按在祭壇上,黑袍男人用青銅匕首切斷她的無名指。鮮血滲入地磚縫隙,整棟樓發出滿足的歎息。
    現實世界傳來玻璃爆裂聲。林夏跌出鏡子時,黑袍男人的桃木劍正刺向她眉心。千鈞一發之際,焦螟的靈體從地板浮出,抓住男人腳踝拖入地底。整麵牆的符咒無火自燃,火舌舔舐之處露出密密麻麻的人骨——這棟樓的承重牆裏澆築著二十七具骸骨。
    "快走!巽位在閣樓東南角!"焦螟的尖叫讓所有窗戶同時爆裂。林夏在火焰中狂奔,灼熱空氣裏漂浮著無數透明絲線,每根都連接著陶罐中的手指。當她撞開閣樓門時,月光正透過天窗照在鋼琴上,琴鍵自動起伏演奏《安魂曲》,譜架上擺著個水晶盒——裏麵是焦螟的無名指,指甲上還殘留著粉色甲油。
    地下室傳來野獸般的嚎叫,整棟樓開始傾斜。林夏將手指按在琴鍵中央的c音鍵,霎時間所有陶罐在地下室炸開,二十七道流光衝破屋頂。焦螟的身影在月光下逐漸凝實,她腳踝上的鎖鏈寸寸斷裂,老槐樹轟然倒塌,樹根裏纏繞的銅錢劍化為齏粉。
    "謝謝。"焦螟的笑容還未綻放就凝固在臉上。黑袍男人從火海中躍出,手中的青銅匕首直刺林夏後心。電光石火間,張遠突然破窗而入,他的右眼變成琥珀色,徒手抓住刀刃。鮮血滴落處,地板下傳來萬千冤魂的哭嚎,整棟老洋房如同活物般收縮擠壓。
    "該結束了。"焦螟化作流光注入張遠體內。男人驚恐地發現自己的皮膚開始石化,想要後退卻被滿地血手抓住腳踝。當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時,原地隻剩下一尊表情扭曲的石像,張遠昏倒在林夏懷中,右耳垂的傷口滲出一顆珍珠。
    三個月後,林夏在新書簽售會上被記者問及創作靈感。她撫摸著手腕上的珍珠手鏈——那是老洋房廢墟裏找到的二十七顆珍珠串成的——望向窗外盤旋的鴿群:"有些故事,連最瘋狂的作家都不敢杜撰......"她沒說完的是,每當午夜夢回,總能聽見閣樓傳來《安魂曲》的旋律,而張遠失蹤前留給她的信封裏,裝著張泛黃的1993年舞蹈學院錄取通知書,姓名欄工整地寫著:焦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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