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宿命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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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一幅畫能預見未來嗎?"林硯握著發燙的咖啡杯,指節因用力泛白。落地窗外暴雨如注,畫室牆壁上那幅未完成的《台風眼》正在無風自動,畫中扭曲的鋼筋鐵塔分明是此刻窗外電視塔的倒影。三天前他鬼使神差畫下的場景,正隨著新聞裏"台風玉兔即將登陸"的播報聲逐步具象化。
這個二十八歲的落魄畫師蜷縮在舊沙發裏,聽著樓下畫廊老板周明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走廊裏鹹腥的海風裹挾著刺鼻的鬆節油氣味,潮濕的壁紙剝落聲像某種齧齒動物在啃食時光。十天前那場改變命運的拍賣會記憶猶新——當他的《沉船殘骸》拍出八百萬天價時,畫布上鏽蝕的船錨突然滲出海水,浸濕了收藏家的定製西裝。
"小林,該交新作了。"周明遠推門的瞬間,走廊燈光在他身後拉出畸變的黑影。這個年過五旬的商人永遠穿著三件套西裝,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像掃描儀般掃過畫架上蒙著白布的畫框,"台風題材?真是應景。"他掀開白布的刹那,窗外炸開驚雷,慘白電光將畫中傾塌的電視塔照得纖毫畢現。
林硯突然按住太陽穴,視網膜殘留的藍紫色光斑裏浮現出新的畫麵:周明遠站在暴雨如注的碼頭,懷裏抱著用油布包裹的畫作,身後追逐的人群舉著燃燒的火把。畫麵碎裂時,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警告:"那幅畫不能賣!"
"你又在說胡話。"周明遠掏出鍍金懷表,"七十二小時,我要見到完成的《台風眼》。"關門聲驚飛了窗外棲息的烏鴉,黑色羽毛粘在雨水橫流的玻璃上,像滴落的墨跡。林硯顫抖著摸向調色板,鈷藍色顏料突然沸騰般泛起氣泡,在畫布上洇出猙獰的漩渦。
當夜台風登陸時,林硯正在給畫作最後的海浪補上銀白色高光。狂風撕扯著老式百葉窗,雨滴斜射進來在畫布表麵結成細密水珠。他忽然發現畫麵右下角多出個模糊人影——那是個穿著黃色雨衣的少女,正抓著斷裂的欄杆懸在驚濤駭浪之上。調色刀當啷落地,林硯衝進暴雨中的街道,帆布鞋踩過積水映出的霓虹光影,破碎的廣告牌在頭頂搖晃如招魂幡。
濱海步道的警戒線外,警車頂燈將雨幕染成猩紅色。林硯扒開人群時,看見自己畫中的少女正被消防員從扭曲的觀景台救下,黃色雨衣的褶皺都與畫中分毫不差。少女蒼白的嘴唇翕動著,沾滿海藻的長發間突然睜開第三隻眼睛,朝他投來驚鴻一瞥。
"預言者..."沙啞的低語被海風撕碎。林硯倒退著撞上濕冷的燈柱,口袋裏的素描本滑落在地,被雨水浸透的紙頁上浮現出新的畫麵:周明遠的地下倉庫堆滿他的畫作,每幅畫都纏繞著血色絲線,絲線盡頭連接著正在發生的車禍、火災與海難。
次日清晨,林硯舉著美工刀逼問倉庫管理員時,陽光正穿透鐵門縫隙將灰塵照成金色飛蛾。管理員癱坐在《地鐵驚變》的畫作前,畫中脫軌的列車此刻正在早間新聞裏燃燒。"周總說...說這些是行為藝術..."他哆嗦著指向角落的保險櫃,"但每次拍賣會後,他都會往這裏存東西..."
保險櫃裏泛黃的記事本記載著令人窒息的真相:周明遠祖父在文革期間靠舉報書畫收藏家發家,父親在九十年代走私文物時遭遇海難,而林硯孤兒院的資助人簽名赫然在列。最末頁貼著張泛黃照片——二十年前的台風夜,五歲的林硯站在孤兒院廢墟前,手中蠟筆畫著的海嘯場景與新聞照片完全重合。
畫廊周年慶當天,林硯抱著《宿命》衝進宴會廳時,水晶吊燈正在演奏巴赫平均律。這幅連夜完成的畫作上,所有買過他畫作的收藏家都變成了提線木偶,絲線匯聚在周明遠戴著白手套的掌心。賓客們的驚呼聲中,周明遠突然扯開西裝,露出心口處跳動的第三隻手——那隻布滿眼睛的畸形手掌正攥著林硯的素描本。
"你以為覺醒預言能力就能掙脫桎梏?"周明遠的聲音變成無數重唱,"從你畫出第一幅災難圖開始,因果鏈就注定要收束。"他撕碎《宿命》畫布的刹那,所有收藏家同時發出慘叫,他們購買過的畫作從世界各地飛來,在宴會廳上空拚湊成巨大的命運羅盤。
林硯在時空裂縫中墜落時,看見二十年前的自己正在孤兒院牆上畫下海嘯。當他抓住那支蠟筆的瞬間,所有平行時空的因果如煙花綻放——如果改變這幅畫,此刻在台風中獲救的少女將消失;如果任其發展,周明遠用因果律製造的死亡循環將永無止境。
暴雨傾盆的頂樓,林硯用美工刀劃開手腕,鮮血在《台風眼》上畫出新的命運軌跡。當周明遠帶著燃燒的畫作衝進暴雨時,所有因果絲線突然反向纏繞,將他拽向畫中咆哮的漩渦。林硯最後看見的,是那個黃色雨衣少女站在晴空下的海岸線,而自己二十年來所有的畫作正在博物館化作飛灰。
三個月後的畫展上,藝術評論家們對那幅《重生》議論紛紛。純白畫布中央有道淡金色的裂痕,隱約可見萬千蝴蝶正掙脫枷鎖。穿黃色連衣裙的導覽員撫過畫框輕聲說:"預言者真正要畫的,從來不是宿命..."窗外晴空萬裏,遠處海平麵正在醞釀新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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