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古鏡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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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正午的日頭像燒紅的烙鐵,蟬鳴聲裹著熱浪往人耳朵裏鑽。陳默蹲在"聽雨軒"後院的水窪邊,鋼絲球擦過銅鏡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汗珠順著下巴砸在鏡麵上,"滋啦"騰起一縷青煙,驚得他差點把鏡子摔進泥坑。青石板縫隙裏鑽出幾株野草,在四十度高溫裏蔫頭耷腦地貼著牆根。
    "老王這孫子又坑我!"他甩著被燙紅的手指罵罵咧咧,後脖頸的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三天前隔壁典當行的王老板抱著油布包裹進門時,褲腿還沾著墓土腥氣,他就該察覺不對——那油布夾層裏除了這麵銅鏡,還有張泛黃的當票,落款日期赫然是"民國二十二年七月初七",紙角殘留著暗紅斑駁,像幹涸的血跡。
    鏡緣蓮花紋突然閃過幽藍的光,積水裏浮出個模糊的旗袍倒影。陳默抄起鏡子就往店裏跑,木拖鞋在青石板上踢出串慌亂的脆響。掛在門頭的青銅風鈴無風自動,叮叮當當響得人心慌。貨架上幾尊唐三彩馬突然齊刷刷轉向門口,釉麵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白。
    當晚十一點四十六分,監控攝像頭忠實地記錄下詭異畫麵:趴在櫃台打盹的陳默突然彈起來,收銀機"哢嗒"吐出張滲著水漬的宣紙。簪花小楷暈染開來,像女子哭花的妝:"公子若想活命,速將妾身轉交國家博物館。"紙角蜷曲著半片銀杏葉,葉脈朱砂畫的符咒正緩緩滲出血珠。
    "這他娘是女鬼寄快遞呢?"陳默揉著酸痛的脖子轉身,整個人瞬間僵住。試衣鏡裏分明立著個穿藕荷色旗袍的姑娘,正踮腳去夠牆上掛的油紙傘。盤扣鬆開兩顆,露出鎖骨處淡青的八卦紋,那紋路竟與銅鏡邊沿的蓮花紋嚴絲合縫。
    "1923年夏天,有個穿灰布長衫的書生也拿雞毛撣子砸過鏡子。"鏡中人忽然轉頭,右眼尾朱砂痣在昏黃燈光下像滴血,蔥白手指戳了戳玻璃,"結果鏡框裏掉出個翡翠扳指,夠他在夫子廟吃半年陽春麵。"她手腕上的銀鐲叮咚作響,刻著"楚"字的鈴鐺墜子晃得人心慌。
    滿牆古董鍾突然齊聲報時,陳默抄起雞毛撣子要砸時,那身影已化作青煙消散。隻有片枯黃的銀杏葉打著旋落在他掌心,葉脈朱砂寫著"周氏當鋪",背麵還有行小字:"當夜子時,井底見。"
    "叮鈴——"門口風鈴驟響,穿jk製服的姑娘探進半個身子,帆布鞋碾碎了幾片槐樹葉:"老板,收民國銅鏡嗎?"她馬尾辮上的雛菊發卡沾著泥,書包帶子勒得襯衫皺巴巴的,"我這兒有麵缺角的,聽說您專收邪門玩意兒?"
    陳默下意識攥緊銀杏葉:"我們打烊了。"
    "可你後院的井還沒封呢。"姑娘晃了晃手機,屏幕藍光映得她瞳孔發青,"今早地震局檢測到你們店地下有異常震動..."她突然盯著試衣鏡倒影,"剛才那個穿旗袍的姐姐,鎖骨紋身是八卦離位?這紋法早失傳了,除非——"
    話音未落,整麵鏡子突然爬滿蛛網裂痕。陳默抄起抹布要擦,卻被冰涼的手攥住手腕。鏡中人的虛影正貼在他身後吐氣如蘭:"周家要拿你填井,今夜子時前帶我去博物館!"冷氣順著脊椎往上竄,他這才發現那旗袍下擺浸著血水,正一滴一滴砸在青磚地上。
    市博物館的冷氣凍得人起雞皮疙瘩。青銅器專家王教授扶了扶金絲眼鏡,放大鏡掃過銅鏽斑駁的鏡麵:"小陳啊,這就是個民國高仿品。"他指甲摳下一塊綠鏽,"你看這做舊手法,明顯是醋泡加..."話沒說完突然噤聲,鏡麵倒影裏有個穿白大褂的姑娘正衝他比劃抹脖子的手勢。
    "王老師,他說的可能是真的。"資料室門縫裏擠出個馬尾辮,周小棠晃著牛皮紙袋進來,帆布鞋在地磚上蹭出刺耳聲響。她抽出的泛黃紙片帶著黴味,"1937年當票存根寫著"典當物:玉鏡夫人魂魄,當期八十年",當期屆滿需以七人精血贖回。"說著突然掀開襯衫下擺,腰側赫然有道蜈蚣狀的縫合疤,"這是我爸二十年前取鏡時留的紀念品。"
    王教授臉色驟變,鏡片反光遮住眼神:"年輕人少看些怪力亂神..."
    "你們店後院那口井,"周小棠突然湊近陳默,嘴唇幾乎貼上他耳垂,"每逢子時就有水泡聲對吧?"她指尖在手機地圖上劃出猩紅軌跡,"民國二十二年周氏當鋪失蹤的七個夥計,屍骨就埋在井底三尺處,每具天靈蓋都釘著桃木釘。"
    陳默突然想起自家門頭剝落的金漆下,隱約露出的"周記"字樣。褲兜裏的銀杏葉突然發燙,楚湘的聲音在耳畔炸響:"井底青磚左三右四,快!"
    月光把枯槐樹影烙在井沿,像張扭曲的符咒。陳默攥著麻繩往下滑時,腐臭味熏得他幾欲作嘔。井壁青苔間嵌著半枚銅錢,刻著"乾隆通寶"的那麵沾著黑褐色汙漬。鏟柄撬開磚石的刹那,檀木匣裏騰起股白煙,蛛網紋玉鏡正嗡嗡震顫,裂紋中滲出暗紅液體。
    "小陳啊,這鏡子我們周家守了八十年..."王老板倒吊在井口,嘴角咧到耳根,渾濁的眼球幾乎掉出眼眶。他枯樹皮似的手突然伸長三尺,指甲黑紫如鉤,"你爺爺陳硯秋偷走銅鏡時,就該想到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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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鏡與玉鏡相撞的刹那,強光中浮現出走馬燈般的畫麵:穿長衫的青年與旗袍楚湘在井邊埋鏡,女子腕間銀鐲化作鎖鏈纏住鏡身;周老板將黑狗血混著朱砂滴入鏡麵,七個夥計慘叫著沉入井底,鮮血順著磚縫滲成八卦陣圖...
    "快走!"楚湘的虛影裹住陳默往上衝。井外傳來周小棠的尖叫,槐樹上掛滿蠕動的黃符。王老板腹腔裂開血盆大口,獠牙間卡著半塊玉鏡碎片:"周家血脈不絕,鏡奴永世難逃!"腥風撲麵時,陳默摸到後腰別的油紙傘——傘骨"哢嗒"彈開,竟藏著把刻滿符咒的青銅短劍。
    消毒水味刺得鼻腔發酸,陳默盯著床頭玉鏡上的"楚湘"二字發呆。小護士邊換藥邊閑聊:"這仿古鏡子真精致,淘寶鏈接能發我嗎?"她棉簽蘸著碘伏在陳默手背畫圈,"昨天送你來那個穿jk裙的姑娘,書包裏居然裝著羅盤..."
    鏡麵突然漾開水紋,穿護士服的楚湘從鏡中探出身子,胸牌歪歪扭扭寫著"實習護士"。"現代人真聒噪。"她扯開陳默的病號服,冰涼指尖在心口畫符,"周家要湊齊七代血親煉化玉鏡,你是最後一個。"符咒成型的刹那,走廊傳來推車翻倒的巨響,王老板穿著病號服晃過門口,後頸黃符被血跡浸透成黑褐色。
    無數蒼白的手從鏡中伸出時,陳默瞥見周小棠躲在消防栓後比口型:"跳!"墜入鏡中的瞬間,他聽見楚湘的歎息:"你祖父當年也是這般..."
    再睜眼時人在古董店後院。井口冒著黑煙,周小棠倒吊在槐樹上,jk裙擺滲著血:"他們要用七個至親煉化玉鏡!"她甩下枚銅錢砸在陳默額頭,"我太奶奶是楚湘的親妹妹,當年分魂術需要至親血脈為引..."話音未落,井底鐵鏈掙動聲震耳欲聾,楚湘的虛影被黑霧纏繞,心口玉鏡碎片泛著紅光:"周家每代選個女兒當容器,我逃了八十年還是..."她突然看向陳默,"你祖父埋鏡那晚,在我腕上刻了陳字。"
    時空在那一刻扭曲。1937年的硝煙嗆得人流淚,陳默看著穿學生裝的楚湘衝向周記當鋪。櫃台後的周老板舉起包銅算盤要砸,卻被穿短襖的周小棠用勃朗寧抵住太陽穴:"爺爺,對不住了。"槍響的刹那,玉鏡嵌入地磚凹槽,罡風掀翻屋頂瓦片。陳默在時空亂流中看見:祖父跪在井邊刻下血咒,少年王教授將黑狗血灌入鏡匣,穿西裝的周老板在契約按下血指印...
    現代都市的霓虹刺得人睜不開眼。周小棠癱坐在廢墟裏補口紅,小拇指在玻璃展櫃上劃出三道血痕:"曆史修正要代價,但值得。"她撩起衣袖,八卦紋身正在滲血,"我爸...也就是王教授,二十年前就被煉成活屍了。"說著突然咳出團黑血,血水裏泡著半片玉鏡殘片。
    三個月後的開館儀式上,楚湘的全息投影在展櫃旁微笑。陳默轉身時,瞥見貴婦頸間的翡翠吊墜——縮小版的周記招牌正在滲出黑血。那婦人走過展櫃時,高跟鞋跟突然斷裂,翡翠墜子"啪嗒"砸碎在玉鏡展櫃前,碎片中爬出隻通體血紅的蜈蚣。
    "因果輪回..."楚湘的歎息散在夜風裏。監控畫麵中,展櫃玻璃突然泛起漣漪,纏著繃帶的手正從虛空中探出,指尖朱砂痣鮮豔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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