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快遞櫃裏的仙女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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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超把最後一個快遞箱重重砸在快遞櫃上,汗珠子順著下巴滴在皺巴巴的工作服上。下午兩點的太陽毒得能烤化柏油路,他抓起礦泉水瓶仰頭灌下去,喉嚨裏發出"咕咚咕咚"的響動。手機突然在褲兜裏震起來,是老媽發來的語音:"超啊,隔壁王嬸給你介紹那姑娘真不賴..."
    "又來這套。"他煩躁地把手機塞回去,塑料瓶捏得哢哢響。自從三年前被前女友甩了之後,家裏就跟催命似的給他安排相親。正想著要不要提前收工去喝兩杯,突然瞥見23號快遞櫃的顯示屏閃著紅光——這破櫃子三天兩頭出故障。
    "操他大爺的!"張超踹了鐵皮櫃一腳,蹲下來研究密碼鎖。顯示屏突然跳出一串亂碼,整個快遞站"滋啦"一聲陷入黑暗。他剛要摸手機照明,櫃門"哢嗒"彈開條縫,冷氣混著桂花香撲麵而來。
    "哪個缺德的把冰鮮塞普通櫃..."他罵罵咧咧拉開櫃門,後半截話卡在嗓子眼裏。穿著淡青色連衣裙的姑娘蜷在櫃子裏,烏黑長發垂到腰際,睫毛上還凝著霜花。最要命的是她光著腳,十個腳趾頭凍得跟水晶餃子似的。
    姑娘突然睜開眼,張超一屁股跌坐在水泥地上。那雙眼睛黑得發藍,活像他老家後山那口古井。"郎君安好?"她開口就是戲文裏的調調,撐著櫃壁要起身,結果"咚"地撞在櫃頂上。
    "臥槽!你你你..."張超連滾帶爬往後退,後背撞上隔壁快遞櫃,"大姐你碰瓷也不帶這麽玩的!這櫃子才六十公分寬!"
    姑娘揉著額頭爬出來,裙擺沾滿灰塵。她歪頭打量四周,突然伸手揪住張超衣角:"今夕是何年?妾身名喚玉娥,奉天帝之命來與郎君結百年之好。"
    張超盯著她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指甲蓋粉得像三月桃花瓣。遠處傳來電動車喇叭聲,他猛地清醒過來:"神經病啊!再不走我報警了!"
    "郎君且慢!"玉娥突然從袖子裏摸出個玉牌,"此乃信物。建安二十三年七月初七,郎君前世在洛水畔..."她突然頓住,盯著張超胸前的工作牌瞪大了眼睛,"2023年?"
    這場鬧劇以張超被主管罵得狗血淋頭告終。玉娥跟在他電動車後頭跑了兩條街,最後硬擠上後座摟住他的腰。晚風掀起她頭發掃在脖子上,癢得張超直縮脖子:"先說好,就收留你一晚,明天送你去派出所。"
    出租屋裏,玉娥對著電磁爐研究了半小時,把泡麵煮成了漿糊。張超啃著火腿腸看她用兩根手指捏著塑料叉子,突然覺得這神經病有點可憐:"你真沒地方去?"
    "妾身既已許配郎君..."玉娥話沒說完就被張超打斷:"打住!再扯這些我就把你扔出去!"他甩了件舊t恤過去,"浴室在走廊盡頭。"
    半夜張超被廚房響動驚醒,抄起掃把摸過去,看見玉娥踮腳夠櫃頂的泡麵箱。月光從窗戶斜進來,她光著的小腿白得發亮。第二天早上,張超發現陽台上晾著洗好的工作服,連破洞都被繡上了歪歪扭扭的小花。
    "你這繡的是...鴨子?"他拎著衣服哭笑不得。
    "此乃比翼鳥。"玉娥認真地說,忽然伸手摸他下巴的胡茬,"郎君該刮麵了。"
    日子就這麽稀裏糊塗過下去。玉娥學東西快得嚇人,第三天就搞懂了智能手機,第七天在菜市場跟大媽砍價砍得對方直抹眼淚。隻是每到半夜總盯著月亮發呆,有次張超起夜撞見她赤腳站在天台邊緣,嚇得魂飛魄散。
    那天暴雨,張超送完快遞回家,看見玉娥蜷在沙發上發抖。濕透的連衣裙緊貼著身子,嘴唇白得跟紙似的。他抄起毛巾就往她頭上蓋:"作死啊!下這麽大雨往外跑!"
    "妾身...妾身去城隍廟查姻緣簿..."玉娥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淡金色的血,"怕是瞞不住了...其實我..."
    "其實你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對吧?"張超氣得太陽穴直跳,"明天就送你去醫院!"
    深夜,張超被手機震動吵醒。玉娥的微信頭像在黑暗裏亮著:"櫃中三月,人間三年。若郎君真心相待,明夜子時攜桃枝赴江邊。"他罵了句神經病,翻身接著睡,卻夢見玉娥在江心慢慢沉下去,水麵上漂著那件繡著醜鴨子的工作服。
    第二天傍晚,快遞站來了個穿唐裝的老頭,手裏轉著倆核桃。張超正在分揀包裹,老頭突然湊過來嗅了嗅:"小夥子,身上有仙氣啊。"沒等他反應,老頭掏出一麵銅鏡往他麵前一晃——鏡子裏玉娥背後展開半透明的羽翼,正在陽台上晾他的臭襪子。
    "這姑娘本該在瑤池待滿三百年,偷了姻緣紅線私自下凡。"老頭核桃轉得哢哢響,"今日若不帶她回去,天雷劫可不是鬧著玩的。"
    張超抄起包裹掃碼槍指著老頭:"你他媽拍戲呢?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戌時三刻,江邊見。"老頭留下張黃符紙,轉身消失在貨架間。張超低頭看手心,符紙上朱砂畫的正是玉娥繡在他衣角的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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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暴雨傾盆,張超攥著桃枝衝到江邊。玉娥立在堤壩上,長發在狂風裏亂舞,唐裝老頭舉著把油紙傘飄在半空。閃電劈下來的瞬間,張超看見玉娥後背凸起的骨茬——那是被生生折斷的翅膀。
    "回去繼續當你的瑤池仙子!"老頭厲喝。玉娥突然轉身衝張超笑,嘴角溢出的金血被雨水衝散:"妾身偷看了三世姻緣簿,這一世你本該孤寡終生..."
    "放你媽的屁!"張超把桃枝砸向老頭,撲過去抱住玉娥。雷聲在頭頂炸開,他後頸突然刺痛,玉娥咬破他皮膚吸了口血。天地驟然寂靜,暴雨化作漫天桃花,老頭氣急敗壞的叫罵漸漸遠去。
    三個月後,城中村大排檔。張超扒拉著炒飯裏的蝦仁往對麵女孩碗裏夾:"說了多少次,別老吃泡麵。"玉娥穿著淘寶買的碎花裙,正跟小龍蝦較勁,聞言翻了個白眼:"是誰昨天偷吃我藏在櫃子裏的辣條?"
    隔壁桌醉漢吹口哨:"哥們,你媳婦長得跟明星似的,咋追到的?"張超摟過玉娥嘿嘿一笑:"充話費送的。"玉娥在桌下踩他一腳,轉頭對醉漢說:"他上輩子在洛水邊..."話沒說完就被雞翅堵住了嘴。
    夜市霓虹照亮她耳後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天雷留下的印記。張超摸出工資卡拍在桌上:"老板,再加二十串腰子!"玉娥突然湊過來咬他耳朵:"妾身想吃冰淇淋。"他揉著發燙的耳垂嘟囔:"遲早被你吃破產..."
    臘月二十三,灶王爺上天述職的日子。張超蹲在快遞站門口啃烤紅薯,哈出的白氣在鏡片上結了一層霜。玉娥裹著新買的白色羽絨服從街角竄出來,懷裏抱著個用圍巾裹著的長條包裹,活像隻偷了油瓶的狐狸。
    "又亂花錢!"張超伸手要揪她耳朵,被玉娥一個閃身躲開。圍巾裏突然傳出"咣當"的金屬撞擊聲,主管從玻璃窗探出頭來:"小張媳婦,你這買的晾衣杆?"
    玉娥笑得見牙不見眼:"可比晾衣杆金貴多了。"她拽著張超鑽進休息室,神秘兮兮地解開圍巾——是把三尺長的青銅古劍,劍柄纏著褪色的紅繩,跟三個月前江邊出現的那柄一模一樣。
    張超一口紅薯噎在嗓子眼:"你你你...這哪來的?"
    "城隍廟後巷古董攤呀。"玉娥彈了下劍身,發出龍吟般的嗡鳴,"攤主說這是上周剛出土的,我砍價到三百八..."話沒說完,劍刃突然泛起青光,休息室的日光燈管"砰砰"炸了兩盞。
    主管踹門進來時,玉娥正舉著掃把捅通風口:"有老鼠!好大的老鼠!"張超把古劍塞進快遞箱,貼麵單的手直哆嗦。麵單上收件人寫著"瑤池西路71302室",寄件人那欄龍飛鳳舞簽著"玉娥老公"。
    當晚張超被噩夢魘住了。夢裏玉娥穿著古裝跪在雲霧裏,兩個金甲神人正用鐵鏈鎖她翅膀。他掙紮著醒過來,發現懷裏空蕩蕩的,陽台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玉娥蜷在洗衣機後麵,翅膀蔫巴巴地耷拉著,爪機屏幕熒光照出她慘白的臉。張超湊近了瞧,發現她在某寶跟人吵架:"這賣家太可惡了!說是天山雪蓮,結果發的都是蘿卜幹!"
    "大半夜的..."張超話沒說完,玉娥突然劇烈顫抖,翅膀上的羽毛簌簌往下掉。他摸到她後背滾燙,那些天雷烙下的疤痕突突直跳,像是皮下埋了活物。
    急診室的紅燈亮到天亮。戴口罩的醫生看著ct片直撓頭:"這姑娘...骨質增生有點特別啊。"片子上的脊椎骨兩側伸出枝杈狀陰影,活像棵要破土而出的樹。玉娥在簾子後頭拽張超褲腰:"快帶我走,消毒水味要現原形了..."
    他們逃出醫院時,晨霧還沒散。玉娥腳下一絆,羽絨服後襟"刺啦"裂開道口子,翅尖從棉花裏鑽出來,在霧裏泛著珍珠似的光。掃大街的大媽掄著竹掃把愣在原地,玉娥拽著張超竄進煎餅攤的遮陽棚:"阿姨要兩個煎餅,都加十個蛋!"
    攤煎餅的大勺"咣當"砸在鐵板上。玉娥的翅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羽毛化作星塵落在麵糊裏,濺起細小的金光。賣煎餅的阿姨揉揉眼睛,往麵糊裏多磕了兩個蛋:"姑娘,你們劇組的特效妝挺下血本啊。"
    張超把玉娥裹進快遞站的大棉襖裏,那對翅膀已經縮成巴掌大的肉芽。玉娥捧著煎餅啃得滿臉醬料:"別苦著臉呀,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她突然嗆咳起來,金粉從指縫漏進豆漿杯,"就是...可能得冬眠一陣..."
    快遞站的暖氣片發出"咕咚"的水響。張超用三個快遞箱搭了個窩,把玉娥裹成蠶蛹塞進去。她露個腦袋在外頭指揮:"左邊那個加件你的臭毛衣,沾了人氣好得快。"說著突然"噗嗤"樂了,"像不像咱們第一次見麵?"
    除夕夜,煙花在窗外炸成一片。玉娥的窩裏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張超掀開棉襖一看——拳頭大的光球正繞著她打轉,所過之處生出玉色絨毛。光球越轉越快,最後"砰"地炸成漫天星子,新生的翅膀"唰"地展開,把整間快遞站照得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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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管提著餃子來查崗,隔著玻璃門看見貨架間流光溢彩,張超正被個長翅膀的姑娘追著打:"說了別在窩裏藏臭襪子!"主管扶了扶眼鏡,轉身把餃子塞給看門大爺:"現在的年輕人,玩得真花。"
    開春時,城中村拆遷通知貼到了快遞站門口。玉娥蹲在馬路牙子上啃糖葫蘆,看張超往電動車上捆紙箱:"真要去洛水邊擺攤?"張超把最後的膠帶咬斷:"不是說上輩子在那兒救過你?"
    河堤柳樹下支起個簡易棚子,招牌上歪歪扭扭寫著"超娥快遞驛站"。玉娥的翅膀縮成紋身貼似的花紋,正握著掃碼槍跟老大爺較勁:"您這醃菜壇子得走生鮮加急!"張超從冰櫃裏撈出根老冰棍遞過去:"仙女娘娘,吃涼降降火。"
    夕陽墜在洛水盡頭,晚風掀起快遞單紛飛如雪。玉娥忽然指著天邊的火燒雲:"瞧,像不像我翅膀燒著那次?"張超往她嘴裏塞了瓣橘子:"像你偷吃辣條燙得跳腳。"河麵突然躍起一尾金鯉,水花濺濕了姻緣簿的複印件——那是玉娥從城隍廟順來的,正墊在泡麵碗底下。
    遠處傳來電動車的喇叭聲,新的快遞櫃正在安裝。玉娥忽然湊過來咬他耳朵:"這次要是在櫃子裏撿著神仙,得分我一半香火錢。"張超笑著把她的狐耳按回去:"成,給你買一車辣條。"
    "那說定了。"玉娥突然從懷裏掏出個快遞單,上麵蓋著朱紅色的"天庭郵政"印章,"下輩子還寄到你家櫃子裏。"張超把單子折成紙飛機擲向洛水:"記得保價,別又讓人把翅膀壓折了。"
    紙飛機在暮色中劃出銀亮的弧線,落水時驚起一圈漣漪。玉娥的翅膀在夕陽下完全舒展,每一片羽毛都浸著金紅色的光。張超摸出手機,給老媽的聊天框發了條語音:"今年過年帶媳婦回家,她飯量有點大,讓爸多蒸兩鍋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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