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老槐樹下的毒餅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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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巷的晨霧還沒散盡,第三家掛著藍布簾的煎餅鋪已經飄出焦香。老板娘林秀琴往鐵板上甩麵糊的姿勢像在跳舞,金黃的圓餅在鐵板上滋滋作響,她閨女小滿攥著竹刮子轉圈,油星子濺到碎花圍裙上綻開朵朵小花。
"劉奶奶,您今兒又趕早班啊?"小滿麻利地包好煎餅遞出去,油紙包上拿紅筆標著"少辣多醬","昨兒您說牙疼,我特意把薄脆烤軟和了。"老太太接過煎餅直咂嘴:"你這丫頭,比你爹當年還機靈!"
斜對門新開的"金玉滿堂"早餐店裏,趙金寶端著痰盂出來潑水,混著油渣的髒水險些濺到排隊的人腳上。這胖子自從三個月前盤下店麵,眼珠子就黏在對麵鋪子的長隊上沒挪開過。"呸!什麽祖傳手藝,指不定加了罌粟殼。"他轉身撞見穿製服的食藥監局小王,立馬堆起笑臉摸出中華煙,"王科長早啊,上回送您的五糧液還順口不?"
煙還沒遞到跟前,小王突然變了臉色,捂著嘴衝進公廁。趙金寶舉著煙愣在當場,煎餅鋪那邊飄來小滿脆生生的笑:"趙叔,您家泔水桶該刷了,蒼蠅都把公家人熏吐了!"看熱鬧的老街坊哄笑起來,林秀琴隔著霧氣蒸騰的鐵板瞪閨女:"嘴上積德!"轉頭又往煎餅裏多塞了片生菜,遞給縮在牆角撿菜葉的流浪漢。
誰也沒注意趙金寶腮幫子咬得發青。他盯著流浪漢狼吞虎咽的煎餅,混濁的眼珠子突然亮得嚇人,油乎乎的圍裙口袋裏,昨天從化工廠弄來的灰色粉末正貼著大腿發燙。
那天收攤時下了場急雨。小滿擦著玻璃上的水汽,忽然看見母親扶著麵缸直晃悠。"媽?"她話音未落,林秀琴就軟綿綿栽進麵粉堆裏,蒼白的臉漸漸泛起詭異的青紫色。急救車呼嘯著劃破雨夜,小滿攥著搶救室門把手,指甲掐進木頭裏都沒覺出疼。醫生舉著化驗單出來時,她一眼就瞥見"鉈中毒"三個刺眼的紅字。
"病人最近接觸過工業原料嗎?這種重金屬普通人家根本搞不到......"醫生的聲音忽遠忽近。小滿腦子裏閃過趙金寶油膩的笑臉——上個月街道辦查消防,那家夥倉庫裏堆著五顏六色的化工桶,當時他還扯著嗓門喊:"老子這是正規食品添加劑!"
後半夜的煎餅鋪冷得像冰窖。小滿打著手電筒翻遍每個角落,終於在麵缸夾縫裏摸到個硬疙瘩——用保鮮膜裹著的灰白色粉末,聞著有股鐵鏽味。窗外炸響的驚雷裏,她聽見對麵卷簾門"嘩啦"一聲,抄起擀麵杖衝進雨幕時,泥水灌進膠鞋都沒顧上倒。
金玉滿堂後巷的鐵門泛著冷光。小滿剛要踹門,身後突然傳來沙啞的咳嗽聲。穿絳紫色棉襖的神婆拄著棗木拐棍從陰影裏挪出來,發髻上的槐木簪子沾滿雨珠:"丫頭,西牆根第三塊磚底下埋的頭發,該長蛆了吧?"老太太渾濁的眼珠在閃電裏泛著青光,"三十年前吊死的新媳婦,最恨人糟蹋糧食。"
第二天一大早,槐花巷炸了鍋。十幾個老街坊圍在老槐樹下,看神婆用雞血在樹皮上畫符。小滿掄著鐵鍬挖開東牆根,腐臭味竄出來時,有人尖叫著往後躲——陶罐裏泡著三縷纏滿紅繩的頭發,還有半塊黴變的槐花餅。"這是魘勝術!"賣豆腐的老孫頭直拍大腿,"我說前年李寡婦怎麽突然瘋了呢,敢情也是......"
趙金寶扒著二樓窗戶喊:"封建迷信!我告你們誹謗!"話音未落,他身後供著的財神像"哢嚓"裂成兩半,香爐裏的灰撒了滿床。神婆往小滿手心塞了包香灰:"今夜子時,把摻了這玩意兒的槐花餅擱他灶台上。"見小滿要問,老太太眯起眼,"當年那新娘子被黑心糧商逼著吃發黴的喜餅,上吊時蓋頭都沒摘。"
那天深夜的雷打得邪性。小滿蹲在金玉滿堂後廚窗根下,聽見趙金寶在屋裏摔盤子:"老子花大價錢請的大師,屁用沒有!"突然"咣當"一聲,男人嚎得變了調,"誰?誰扯我褲腿?"小滿扒著窗縫偷看,月光從排氣扇縫隙漏進來,照見趙金寶被拖倒在地,後腰上赫然印著個血手印。案板下麵慢慢滲出黑水,泡爛的槐花瓣裏浮著半截紅蓋頭。
第二天全巷子都聽見趙金寶在嚎喪。他舉著潰爛流膿的右手滿街跑:"有鬼!紅衣女鬼往我嘴裏塞毒餅!"最後被精神病院的擔架抬走時,還在啃自己手背上的爛肉。衛生局的人來查封,從後廚拖出二十桶地溝油,帶頭的老科長捏著鼻子說:"這油裏摻的化工料,夠毒死一村人。"
蟬鳴聲裏,煎餅鋪的藍布簾換成了嶄新的靛青色。小滿擦著汗給遊客打包,忽然聽見熟悉的咳嗽聲。神婆挎著竹籃站在樹蔭下,籃子裏新采的槐花還帶著露水:"丫頭,今早有人看見趙金寶從精神病院逃出來了。"老太太往煎餅裏塞了張黃符,聲音輕得像落葉,"他腰間別著剁骨刀,說要找棵老槐樹......"
後半夜的槐花巷靜得能聽見露水滴落。小滿蹲在老槐樹杈上,鋼釺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樹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趙金寶臃腫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剁骨刀砍在樹皮上濺起木屑。"臭娘們......都是你害的......"男人呼哧帶喘地刨著樹根,土裏漸漸露出半截紅蓋頭。他突然怪笑起來,舉刀要劈,腦後突然挨了重重一擊。
小滿掄著鋼釺跳下來時,腐土裏伸出幾縷漆黑的頭發,纏住趙金寶的腳踝往地底拖。"救命!有鬼!有鬼啊!"男人的慘叫驚飛夜鳥。警笛聲由遠及近時,小滿把鋼釺扔進樹洞,最後瞥見紅衣女子的輪廓掐著趙金寶的脖頸沉入地底,慘白的手指上還戴著生鏽的銅戒指。
第二天新聞說逃犯失足墜崖,小滿往樹根下多放了兩個煎餅。風穿過槐樹葉沙沙響,像是誰在哼著溫柔的小調。母親把新蒸的槐花糕擺在樹下供著,青瓷盤邊沿不知何時多了道胭脂紅。神婆再也沒出現過,倒是老槐樹今年結的槐角格外飽滿,曬幹了泡茶喝,滿嘴都是陽光的味道。
深秋的清晨,遊客們舉著相機拍老槐樹金黃的葉子。穿紅裙的姑娘咬了口煎餅忽然愣住:"這餅芯裏怎麽有槐花瓣?"小滿擦著鐵板笑而不語,爐火映得她圍裙上那朵銀線繡的喜鵲閃閃發亮。沒人注意樹根下的青苔裏,半枚生鏽的銅戒指正泛著溫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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