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血繡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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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宅院裏的黴味兒直往人鼻孔裏鑽,我蹲在積滿灰塵的檀木箱前,手指剛碰到那把生鏽的銅鎖,手機突然在褲兜裏震起來。掏出來一看,是小梅發來的消息:"聽說你奶奶那套四合院要拆遷?找到值錢東西記得分我點啊!"
    "就你消息靈通。"我回了個翻白眼的表情包,把手機扔在褪色的織錦被麵上。奶奶彌留之際攥著我的手反複念叨的"東廂房第三塊磚",此刻已經被我撬開,露出這個雕著並蒂蓮的箱子。
    銅鎖"哢嗒"一聲彈開時,黴灰嗆得我連打三個噴嚏。掀開箱蓋的刹那,幾縷陽光從雕花窗欞斜射進來,正照在箱底那雙紅緞繡鞋上。鞋麵上金線繡的鳳凰在光線下忽明忽暗,像是要振翅飛出來。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緞麵,突然聽見外頭"哐當"一聲。
    "誰?"我猛地轉身,後腰撞在箱角上疼得直抽氣。院裏那棵老槐樹的影子在青磚地上搖晃,半扇掉漆的木門被風吹得來回拍打。我鬆了口氣,把繡鞋揣進帆布包時,總覺得鞋尖在布料底下輕輕拱了拱。
    第二天在潘家園擺攤時,隔壁賣鼻煙壺的老張伸著脖子湊過來:"小周你這鞋哪收的?這針腳..."他戴著老花鏡的臉突然僵住,食指在繡鞋的鳳凰眼睛上蹭了蹭,"這是人血浸的絲線,你看這金線底下泛黑。"
    "張叔您可別嚇我。"我笑著把鞋往攤位裏側挪了挪,"這要真是古物,回頭請您喝茅台。"
    話音未落,穿香奈兒套裝的女人已經蹲在攤位前。她塗著紅指甲的手直接抓起繡鞋,腕間的翡翠鐲子磕在青石板上"叮"的一聲。"清末民初的樣式,鞋底納的千層布..."她突然頓住,把鞋湊到鼻尖聞了聞,"怎麽有股鐵鏽味?"
    我看著她刷卡時塗著口紅的嘴一張一合,突然想起昨晚收拾箱子時,箱底確實有片暗褐色的汙漬。手機到賬提示音響起時,女人已經踩著十厘米高跟鞋走遠了,裝繡鞋的紙袋在她手裏晃啊晃,活像吊著個紅燈籠。
    淩晨三點我被手機震醒,二十三個未接來電全來自同一個陌生號碼。回撥過去,接電話的警察說在國貿三期地下車庫發現女屍,"死者穿著紅色繡花鞋,手機最後通話記錄是你。"
    停屍間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法醫掀開白布時我腿一軟撞在鐵櫃上。白天還鮮活的臉上布滿青紫血管,最瘮人的是那雙腳——紅繡鞋像長在皮膚上似的,鞋尖的鳳凰眼睛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暗紅色。
    "死者血液檢測出未知毒素。"警察遞給我消毒濕巾擦汗,"周先生,您昨天說這鞋是從..."
    我盯著屍體腳踝處滲出的黑血,突然想起箱底那片汙漬的形狀——分明是兩隻鞋印。
    第二天我發燒到39度,診所掛水時小梅衝進來把手機懟到我眼前:"昨天買鞋那女的是豐瑞集團少奶奶!微博熱搜說她出軌被滅口..."我手背上的輸液管突然回血,因為視頻裏那雙擺在證物台上的紅繡鞋,鞋麵上的鳳凰不知被誰擺成了頭朝下的姿勢。
    深夜我被布料摩擦聲驚醒,月光透過窗簾縫照在床尾——白天收在衣櫃頂層的帆布包正在蠕動。我抄起台燈砸過去時,包口突然伸出一隻慘白的手,染著紅指甲的中指上,翡翠戒指閃著幽光。
    "還給我..."濕漉漉的黑發從包裏湧出來,"我的鞋..."腐爛的指尖離我腳踝還剩三寸時,窗外傳來刺耳的貓叫。等我哆嗦著打開頂燈,帆布包好端端掛在衣架上,隻是地板上一串水漬直通到沒關嚴的陽台門。
    第二天我在琉璃廠堵住張老板時,他正在給貔貅擺件擦灰。"您早知道那鞋有問題是不是?"我把監控截圖拍在玻璃櫃上,畫麵裏女人進車庫時身後拖著兩道水痕。
    老張的茶壺"哐當"摔在地上,"這是陰婚用的喜鞋,要穿著下葬才能鎮住怨氣..."他突然抓住我手腕,我這才發現他掌心全是汗,"鞋現在在誰手裏,誰就得接著配陰婚!"
    手機在這時響起,拆遷辦的人說奶奶的四合院地下挖出八口棺材,"每具女屍腳上都穿著紅繡鞋,專家組說至少埋了上百年..."我耳邊嗡嗡作響,電話那頭突然傳來驚叫:"等等!棺材裏怎麽有新鮮血跡!"
    當晚我被推進急診室時,高燒已經讓視線模糊。恍惚間看見護士的橡膠鞋變成紅繡鞋,輸液管裏流動的液體泛著黑光。小梅抓著我的手哭,我拚命想告訴她床底有東西在撓地板,卻發不出聲音。
    淩晨三點零七分,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長鳴。我飄在天花板上看著醫生搖頭,突然發現病房角落裏蹲著個穿紅嫁衣的女人。她緩緩轉過臉,腐爛的麵孔上,翡翠耳墜在黑暗裏蕩啊蕩。
    "時辰到了。"她腳上的繡鞋滴著水,在地麵匯成血紅的喜字。
    我像片被風吹起的紙錢,輕飄飄跟著紅衣女人穿過醫院走廊。消毒水味兒突然變成陳年香灰的嗆鼻氣息,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變成了雕花木門,門縫裏滲出暗紅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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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時到——"尖細的嗓音刺得耳膜生疼。木門吱呀呀打開時,我後脖頸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整個人直挺挺從天花板掉回病床。心電圖重新跳動的瞬間,我看見小梅舉著桃木劍的手還在發抖,劍尖上穿著張燒了半截的黃符。
    "你他媽的..."我扯掉氧氣麵罩大口喘氣,"不是說建國後不許成精嗎?"
    小梅把保溫杯懟到我嘴邊,枸杞混著朱砂的味道衝得我幹嘔:"你奶奶是十裏八鄉最厲害的陰婆子,臨終前給我留了這個。"她扯開衣領露出掛著的八卦鏡,鏡麵有道新鮮的裂痕,"剛才那東西至少是百年厲鬼。"
    我盯著她羽絨服下露出的道袍邊角,輸液管隨著發抖的手晃出殘影:"你不是美甲店老板娘嗎?"
    "兼職,兼職。"她掏出手機劃拉出淘寶訂單,"桃木劍包郵還送五雷符,買家秀返圖能鎮宅..."話音未落,走廊突然傳來重物拖拽聲,金屬摩擦地麵的動靜像是有人拖著鐵鏈在走。
    值班護士的橡膠鞋聲由遠及近,卻在離病房三米外戛然而止。小梅突然把我腦袋按進被窩,我聽見她牙齒打顫的聲響:"別看,鞋尖朝外的是人,鞋尖朝裏的是..."
    "周先生,該換藥了。"護士的聲音像是從深水裏冒出來的氣泡,帶著黏膩的回響。我從被縫裏看見兩隻紅繡鞋停在床邊,緞麵上金線繡的並蒂蓮正在滲血。
    小梅的桃木劍劈過去時帶起一股腥風,符紙無火自燃的瞬間,我聽見女人淒厲的尖笑。羽絨被被掀開的刹那,我抄起床頭櫃上的八卦鏡就砸——鏡麵裏映出的根本不是護士,而是個渾身濕透的新娘,蓋頭下滴著水草。
    "還給我!"女鬼的指甲暴漲三寸,翡翠鐲子碎成綠霧,"我的聘禮..."小梅甩出把銅錢砸在它身上,叮叮當當像是下了場金屬雨。女鬼慘叫化作黑煙消散時,我摸到枕頭底下有硬物,掏出來竟是那隻本該在證物科的紅繡鞋。
    鞋麵上的鳳凰不知何時調轉了方向,金線縫製的眼睛在月光下詭異地轉動。小梅倒吸涼氣:"它在找另一隻鞋配陰婚!"
    第二天一早我們撬開四合院地磚,八口紅漆棺材在晨霧中泛著血光。考古隊的人全躺在地上昏睡,手腕係著的紅繩浸在血泊裏。小梅用羅盤測方位時,我突然看見奶奶常坐的太師椅上凝著層白霜。
    "坎位聚陰,巽宮見煞..."小梅往東南角撒糯米,米粒落地的瞬間騰起黑煙。我掄起鐵鍬砸開地磚,腐臭味撲麵而來,第九口棺材比之前的小一圈,棺蓋上用金粉畫著詭異的符咒。
    撬棍剛插進棺縫,手機突然響起拆遷辦的電話:"周先生,您家老宅的補償方案..."我開免提把手機扔在棺材板上,滋啦滋啦的電流聲裏混著女人哼戲的調子:"良辰美景...奈何天..."
    棺蓋掀開的瞬間,我後腰突然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等回過神,那隻紅繡鞋已經嚴絲合縫套在我腳上。棺材裏躺著具穿西裝的男屍,慘白的臉分明是昨天打電話的拆遷辦主任,腳上赫然是另一隻紅繡鞋。
    小梅的黃符還沒貼上男屍額頭,屍體突然睜眼抓住她手腕。我抄起拆遷合同拍在屍體臉上,紙張觸到青灰皮膚的刹那燃起綠火。男屍喉嚨裏發出咯咯怪笑,紅繡鞋像是吸飽了血,鞋麵上的鳳凰振翅欲飛。
    "快脫鞋!"小梅被甩到棺材上大喊。我扯著鞋幫的手突然劇痛,鞋底伸出無數血絲紮進腳掌。男屍直挺挺立起來,西裝上的屍斑像盛開的花。
    女鬼的尖笑從四麵八方湧來,八口棺材同時炸開,穿嫁衣的女屍們手腕都係著紅繩。小梅咬破手指在桃木劍上畫符,劍光掃過處女屍燃成火把。我拖著灌鉛似的右腿往院門口挪,每走一步都在青磚上留下血腳印。
    男屍冰涼的手掐住我脖子時,我摸到褲兜裏奶奶留下的銀鐲子。鐲子內側刻的符咒燙得掌心發疼,我順勢把鐲子塞進男屍嘴裏。他慘叫鬆手的瞬間,我扯下小梅的八卦鏡按在他眉心。
    鏡麵炸裂的巨響中,所有屍體轟然倒地。我腳上的紅繡鞋突然脫落,鞋尖對準西北角瘋狂抖動。小梅往那個方位連甩七枚銅錢,地麵突然塌陷,露出個雕著符文的青銅匣。
    匣子打開的瞬間陰風大作,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九對紅繡鞋。最底下壓著張泛黃的婚書,新郎名字赫然是拆遷公司老板的名字,日期卻是光緒二十三年。
    "這是借陰債改陽運的邪術。"小梅抖開婚書,朱砂寫的生辰八字正在滲血,"每十年要獻祭九個女子..."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我們抱著青銅匣衝出老宅。夕陽把拆遷辦的玻璃幕牆染成血色,我隔著馬路看見老板站在落地窗前,西裝下隱約露出半截紅色繡紋。
    當晚新聞直播拆遷辦大樓突發火災,消防員說火場裏找到九具燒焦的女屍。我關掉電視時,青銅匣突然發出叩擊聲,掀開蓋子,最上麵那雙紅繡鞋的鳳凰眼睛轉向了城南公墓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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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往匣子裏倒了半瓶黑狗血:"該去會會正主了。"她發動小電驢時,後視鏡上掛的銅鈴響得異常歡快。夜風掀起我的外套,腰間別著的桃木釘硌得生疼——而城南公墓最大的那座合葬墓前,兩盞紅燈籠正無風自動。
    急診室的日光燈在頭頂嗡嗡作響,我癱坐在候診區的塑料椅上,盯著自己裹著紗布的右腳。小梅蹲在旁邊翻騰她的帆布包,掏出一把銅錢劍和半包辣條:"先墊墊肚子,等會還得去會會那個老不死的。"
    拆遷辦王老板的別墅藏在西山腳,我們翻進花園時驚起一窩烏鴉。小梅用口紅在落地窗上畫符,玻璃"哢嚓"裂成蛛網。二樓書房亮著盞昏黃的台燈,檀木供桌上供著對紅繡鞋,鞋尖正對著我們的方向。
    "等你倆好久了。"轉椅緩緩轉過來,王老板的西裝下露出半截猩紅嫁衣,脖頸上勒著道紫黑的淤痕,"光緒二十三年欠的債,該還了。"
    我後腰突然被什麽東西頂住,冰涼的手指順著脊椎往上爬。白天在公墓挖出的女鬼正貼在我背上,腐爛的嘴唇擦過耳垂:"相公..."小梅的銅錢劍劈過來時帶起一股腥風,女鬼的指甲在我肩上犁出五道血痕。
    供桌上的繡鞋突然騰空而起,王老板的皮膚像蛻皮似的往下掉,露出裏麵青灰色的屍身。小梅甩出墨鬥線纏住他脖頸,線繩燒得滋滋冒油:"快燒婚書!"
    我從背包掏出青銅匣,泛黃的婚書剛沾到血就燃起綠火。王老板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別墅地板開始滲出黑水。女鬼的頭發纏住我腳踝往水裏拖,我摸到褲兜裏奶奶的銀鐲子,反手塞進她嘴裏。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小梅咬破舌尖噴出血霧,銅錢劍炸成滿天金星。王老板的屍身轟然倒地,紅繡鞋上的金線寸寸崩斷。女鬼發出最後一聲嗚咽,化作青煙鑽進青銅匣。
    晨光透過破碎的窗戶照進來,別墅地板上的黑水退成一片水漬。小梅癱在真皮沙發上啃辣條:"陰婆子的鐲子救了你命。"我舉起銀鐲對著光,內側符咒裏嵌著根細小的金針。
    三天後的拆遷現場,挖掘機從老宅地基下刨出個青石祭壇。我和小梅看著工人把九口棺材重新下葬,青銅匣擺在最中央的墓坑裏。當第一鏟土蓋上去時,隱約聽見匣中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響。
    "你說她們能安息嗎?"我踢著腳下的碎磚。小梅把桃木釘扔進墓坑:"至少這個輪回斷了。"她手機突然響起淘寶提示音,"哎呦,新到的鎮宅貔貅打八折!"
    夜風卷著紙錢從工地掠過,遠處新蓋的寫字樓亮起霓虹。我和小梅蹲在馬路牙子上分食烤紅薯,背後老槐樹的影子悄悄爬過拆遷圍擋,在"豐瑞集團"的招牌上扭成個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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