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山間狐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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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立推開吱呀作響的老木門時,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剛跳到晚上十點十七分。山裏的夜風裹著濕氣往領口裏鑽,他跺了跺沾滿泥巴的運動鞋,衝屋裏喊:"爺爺,我回來過暑假啦!"
    堂屋的鎢絲燈泡閃了兩下,照出八仙桌上半碗冷掉的稀飯。韓立心裏咯噔一聲,扔下行李箱往東屋跑。七十多歲的老人蜷在竹席上,右腿裹著厚紗布,空氣裏飄著刺鼻的紅花油味道。
    "您腿咋了?"韓立蹲在床沿,摸到爺爺腳踝腫得發亮。老人擺擺手,溝壑縱橫的臉在陰影裏顯得格外晦暗:"前天上山采菌子摔的,不礙事。"
    "采菌子能摔成這樣?"韓立盯著紗布邊緣滲出的暗紅痕跡,這分明是被什麽撕咬的齒痕。爺爺突然抓住他手腕,枯樹枝似的手指掐得生疼:"今晚千萬別出門,聽見啥動靜都別開窗!"
    後半夜雷聲隆隆,韓立翻來覆去睡不著。手機信號格空蕩蕩的,充電寶在桌上亮著幽藍的光。忽然有團白影從窗前掠過,他鯉魚打挺跳起來,額頭"咚"地撞到老式木床的雕花頂板。
    院牆外傳來細碎的嗚咽聲,像是受傷的小動物。韓立抄起門後的鐵鍬,躡手躡腳推開堂屋門。雨絲斜斜地掃在臉上??他眯起眼睛,看見柴火垛旁蜷著個穿白裙子的姑娘。
    "喂!"韓立往前挪了兩步,鐵鍬頭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那姑娘抬起頭,濕透的黑發貼在蒼白的臉上,懷裏抱著隻橘色野貓。最詭異的是她的眼睛,在夜色裏泛著淡淡的金褐色。
    野貓突然炸毛尖叫,爪子在空中亂揮。姑娘低頭在貓耳朵邊說了句什麽,暴怒的畜生瞬間安靜下來。"它被鐵絲勒住後腿了。"她的普通話帶著奇怪的腔調,手指輕輕拂過貓腿,暗紅的勒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韓立杵在原地,鐵鍬"哐當"掉在地上。姑娘抱著貓站起來,濕漉漉的裙擺下露出一截雪白腳踝——沒有穿鞋,卻半點泥汙都沒沾上。"我叫田鳳翹。"她說這話時,頭頂炸開一道閃電,照亮她耳垂上晃動的銀墜子,是隻精巧的狐狸形狀。
    爺爺的警告在耳邊嗡嗡作響,韓立倒退著往屋裏挪:"那什麽...雨大,你要不要..."話沒說完,田鳳翹已經跨過門檻,懷裏的野貓竄上房梁,琉璃似的眼珠子盯著下麵兩人。
    "你爺爺中的是狐毒。"田鳳翹突然開口,指尖點在韓立眉心。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激靈,再睜眼時,看見爺爺腿上的紗布滲著詭異的青紫色霧氣。"今晚是月晦夜,它們該來了。"
    話音未落,山那邊傳來悠長的嚎叫,像哭又像笑。田鳳翹猛地推開西窗,韓立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渾身血液都凍住了——對麵山坡的亂葬崗上飄著十幾簇幽綠的火光,正朝老宅方向遊來。
    "拿著這個。"田鳳翹扯斷頸間的紅繩,將半塊玉佩拍在韓立掌心。溫潤的玉石突然發燙,他眼前閃過零碎的畫麵:穿長衫的書生,燃燒的祠堂,還有隻斷尾的白狐在火中哀鳴。
    綠火越來越近,韓立看清那是群半人高的黑影,拖著蓬鬆的尾巴直立行走。領頭的怪物突然加速,撞得院門哐哐作響。田鳳翹反手甩出五枚銅錢,在空中排成五角星形狀,泛金的屏障瞬間罩住院子。
    "東南角的桃樹!"她厲喝一聲。韓立這才發現屏障外沿有道裂縫,有隻枯爪似的黑影正往裏鑽。他掄起鐵鍬衝過去,鏟刃砍在黑影上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黑影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化作青煙消散。
    田鳳翹咬破指尖在窗欞上畫符,鮮血勾勒的紋路竟發出紅光:"不是讓你別出門嗎?"她還有閑心瞪韓立。後者揮鍬拍飛又一道黑影:"你也沒說家裏會鬧妖怪啊!"
    這場混戰持續到東方泛白,最後一隻狐影被玉佩金光擊中時,韓立癱坐在門檻上喘得像拉風箱。田鳳翹倚著牆慢慢滑坐在地,裙擺裂了口子,露出小腿上深可見骨的抓傷——傷口沒有流血,反而滲出珍珠似的瑩白液體。
    "你是...狐仙?"韓立盯著她耳垂晃動的銀狐狸。田鳳翹扯下發帶紮住傷口,聞言笑得咳嗽:"現在才看出來?昨晚要不是你多管閑事放我進來..."
    爺爺的咳嗽聲打斷了她。老人拄著拐杖站在堂屋陰影裏,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田鳳翹:"三十年了,你們還是不肯放過韓家?"
    韓立這才從爺爺斷斷續續的講述裏拚出真相:三十年前村裏鬧狐災,當時做村支書的爺爺帶人燒了後山的狐仙廟。大火中救出隻斷尾白狐,後來那窩狐狸年年月晦夜來尋仇。
    "當年帶頭砸廟的是你爺爺,放火的可是那個風水先生。"田鳳翹冷笑,指尖燃起一簇青火照明。火光映出她眼底的恨意:"我姐姐為救人耗去百年修為,卻被你們當成妖孽燒死。"
    韓立看著爺爺突然佝僂下去的背,喉嚨發緊。院外傳來汽車引擎聲,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闖進來,為首的手腕上纏著串血紅佛珠。"田小姐,長老們等您回去呢。"佛珠男嘴上恭敬,眼睛卻盯著韓立手裏的半塊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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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鳳翹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茶缸砸過去:"告訴那老不死的,我找到玉佩另一半了!"滾燙的茶水潑在佛珠男臉上,韓立聽見"滋啦"的灼燒聲——那人的皮膚居然像蠟一樣融化了!
    混戰中韓立被拽著往後門跑,田鳳翹的手冷得像冰:"玉佩合體才能開啟禁地,他們想要的是..."話音戛然而止,佛珠男的利爪穿透她左肩,韓立想都沒想就撲上去,玉佩按在對方胸口發出炸雷般的轟鳴。
    等韓立再睜眼,已經躺在後山的山洞裏。田鳳翹正在用草藥敷他胳膊上的抓傷,洞外暴雨如注。"他們是墮化的狐妖,專吸活人精氣。"她撕下裙擺包紮傷口,"當年我姐為救村民散盡靈力,卻被風水先生用雷擊木打回原形..."
    山洞深處傳來空靈的鈴鐺聲。田鳳翹眼睛忽然亮了,拉著韓立往深處跑。轉過三個彎,月光從山頂裂縫漏下來,照著一尊布滿蛛網的白玉狐狸雕像——正好缺失了半塊玉佩大小的部分。
    當兩塊玉佩嚴絲合縫地嵌入雕像胸口時,整個山洞開始震動。韓立扶住石壁才沒摔倒,卻見雕像眼中流出兩行血淚,地麵轟然裂開巨縫。田鳳翹突然抱住他往下跳,疾風刮得耳朵生疼:"抓緊了!"
    墜落的瞬間,韓立看見滿天星鬥撲麵而來。他們跌進柔軟的草地,四周開滿發光的藍紫色花朵。田鳳翹拉著他往前跑,遠處有座琉璃瓦的八角亭,亭中石桌上擺著個烏木匣子。
    "這是姐姐留給我的..."她指尖剛碰到木匣,佛珠男從花叢裏鑽出來,半邊臉還糊著膿血。更多黑影從四麵八方圍過來,韓立甚至聽見爺爺在喊他名字。
    田鳳翹突然咬破舌尖噴在木匣上,匣蓋彈開的瞬間,刺目的金光籠罩整個空間。佛珠男發出淒厲的慘叫,在金光中化作飛灰。韓立眯著眼看見金光裏浮出個白衣女子的虛影,和田鳳翹長得七分像。
    "姐..."田鳳翹跪倒在地,虛影溫柔地撫摸她發頂,轉頭看向韓立時卻神色凝重:"年輕人,你爺爺當年..."
    真相在女子敘述中逐漸清晰:三十年前的風水先生才是始作俑者,他利用狐妖內丹續命,故意挑起人狐爭鬥。爺爺這時拄著拐杖從金光外走來,老淚縱橫:"我後來查到了,可那畜生已經逃進深山..."
    金光突然暴漲,所有人被彈回現實中的山洞。田鳳翹握著木匣裏的狐形玉簪,轉頭對韓立笑:"我要去清理門戶了。"沒等他反應,她化作白光衝出山洞。
    韓立追出去時,看到畢生難忘的畫麵:暴雨傾盆的山穀上空,田鳳翹白衣獵獵,手中玉簪化作四十米長的光刃。佛珠男現出三尾黑狐原形,卻被光刃當胸穿過。黑狐炸成漫天血雨時,田鳳翹也從半空墜落。
    韓立在泥水裏接住她,懷中的身體輕得像紙。"我們狐仙...報恩報仇...都要徹底..."田鳳翹耳垂上的銀狐狸墜子突然開裂,她整個人開始變得透明。最後時刻,她突然抬頭親了親韓立下巴:"玉佩送你...記得..."
    朝陽躍出山巔時,韓立獨自站在老宅院裏。掌心的玉佩溫潤生光,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聲帶笑的"傻子"。爺爺的腿傷奇跡般痊愈了,隻是從此再不吃雞肉——他說每次看到雞腿就想起那晚的狐爪。
    三個月後的某個深夜,韓立被窗台動靜驚醒。月光下蹲著隻通體雪白的狐狸,衝他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巴尖——那裏有道整齊的舊傷疤。等他衝到窗前時,隻剩幾片閃著微光的銀箔落在窗台上,拚成小小的狐狸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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