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古董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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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天錫把最後三包方便麵碼進抽屜時,手腕上的電子表"滴"地叫了一聲。他盯著表盤上閃爍的"1730",後槽牙咬得發酸。樓下小超市的老板娘又在放《好日子》,歡快的旋律順著排水管爬上來,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劉天錫!房租拖半個月了,你當我是做慈善的啊?"房東的破鑼嗓子比電子表還準時,防盜門被拍得哐哐響。他蹲在黴味刺鼻的床墊上,看門縫裏漏進來的夕陽把牆上的水漬染成血痂色。樓下傳來電動車警報聲,隔壁小孩哇地哭起來。
    揣著最後五十塊出門時,劉天錫在樓道口絆了一跤。老式聲控燈忽明忽暗,照見台階角落裏躺著個灰撲撲的東西。是台膠卷相機,黑色皮套裂著口子,鏡頭蒙著層霧似的灰。他鬼使神差地撿起來,金屬機身冷得像塊冰。
    "收舊貨——收舊電器舊手機——"三輪車的鈴鐺聲從巷子深處傳來。劉天錫剛要抬手招呼,後脖梗突然竄起股涼氣。拐角陰影裏蹲著個穿藏青唐裝的老頭,麵前擺著個褪色的"周易占卜"布幡,兩隻渾濁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他懷裏的相機。
    "小夥子,這東西沾過人命。"老頭嘶啞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鏽,"1937年南京城破那會兒,有個日本軍官用它拍完全家福就吞槍自盡了。"
    劉天錫倒退半步,後背撞上潮濕的磚牆。老頭突然咧嘴笑開,露出兩顆金牙:"不過你要是想出手,西街當鋪新來的女掌櫃專收這種邪乎玩意兒。"說著伸出三根焦黃的手指頭,"少說能換這個數。"
    暮色裏的西街飄著鹵煮火燒的香氣,劉天錫攥著相機的手心全是汗。玻璃櫥窗裏射出的暖光中,"昌隆典當"的鎏金招牌正在褪色。穿墨綠旗袍的女人從老算盤後抬起頭,鬢角銀絲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
    "勞駕,您給掌掌眼。"劉天錫把相機放在烏木櫃台上。女人塗著丹蔻的手指拂過裂開的皮套,突然觸電似的縮回手。
    "這機器..."她轉身從博古架上取來個雕花木盒,盒蓋掀開時溢出股陳年線香的味道,"裏頭還剩半卷膠卷,想不想試試?"
    沒等他回答,女人已經利落地拉開後蓋。暗紅色膠卷軸上纏著半截泛黃的膠片,邊緣焦黑卷曲,像是被火燒過。她指尖輕輕一撥,轉輪發出生澀的"哢嗒"聲。
    "對著門口拍張照吧。"女人把相機塞回他手裏,冰涼的金屬激得他打了個寒戰。取景框裏,暮色中的老街突然泛起層詭異的青灰色。騎電動車的外賣員經過櫥窗,車燈在取景框裏拖出慘白的光痕。
    快門聲響起時,劉天錫聽見自己喉嚨裏"咯"地一響。相紙緩緩吐出,女人用鑷子夾著浸進顯影液。褐色的藥水裏,外賣員的身影漸漸浮現——可本該是電動車的位置,分明是輛黃包車,車夫後腦勺拖著條長辮子。
    "見鬼了..."劉天錫膝蓋發軟,櫃台上的老台鍾突然當當敲響。女人拈著相紙輕笑:"1942年的上海灘,永安百貨門口的黃包車夫。"她轉身從保險櫃裏取出五遝紅鈔,"這機器我要了,五萬。"
    揣著錢走出當鋪時,劉天錫右眼皮突突直跳。路燈下飄著細雨,他突然發現相機還在自己懷裏。皮套裂口處滲出暗紅痕跡,摸上去黏糊糊的。身後傳來急促的高跟鞋聲,女人慘白的麵孔從雨幕中浮現:"客人!膠卷...膠卷還在裏麵!"
    劉天錫拔腿就跑。雨點砸在臉上生疼,拐進城中村時,懷裏的相機突然震動起來。生鏽的卷片軸自動轉動,取景框裏泛起血霧般的紅光。他顫抖著舉起相機,對麵拆遷樓殘破的窗口在取景框裏扭曲成民國時期的雕花陽台,穿旗袍的女人身影一閃而過。
    第二天早上,手機推送的新聞標題讓他打翻了豆漿:西街百年當鋪昨夜突發大火,女掌櫃搶救無效身亡。配圖裏焦黑的梁柱間,隱約可見燒變形的保險櫃輪廓。
    縮在出租屋牆角,劉天錫手機屏幕的藍光映得他瞳孔發顫。新聞照片裏焦黑的房梁像扭曲的指骨,當鋪老板娘燒成炭塊的臉正對著鏡頭獰笑。窗外警笛聲由遠及近,懷裏的古董相機突然震動起來,生鏽齒輪發出嘶啞的齧合聲。
    "別他媽響了!"他抓起枕頭砸向相機,皮套裂縫裏突然滲出暗紅色液體。濃重的鐵鏽味在房間裏炸開,取景框自動彈起,泛著血光的鏡頭直勾勾對準他的眉心。
    防盜門就在這時被敲響。"警察!開下門!"
    劉天錫手忙腳亂地把相機塞進微波爐,沾著血漬的t恤團成一團扔進床底。開門時對門王嬸正抻著脖子張望,懷裏抱著的泰迪犬突然齜牙咧嘴地狂吠起來。
    "昨晚九點到十一點你在哪裏?"年輕警察的圓珠筆在記事本上戳出個黑點。身後站著個戴金絲眼鏡的老警察,目光像手術刀似的刮過他發青的眼圈。
    "在、在網吧打遊戲。"劉天錫後槽牙咬得死緊,"就樓下黑蜘蛛網吧,34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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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警察突然彎腰從鞋櫃縫隙夾出片燒焦的相紙,畫麵裏是半截焦黑的手指,指甲上還殘留著暗紅蔻丹。"認識昌隆典當的周紅玉嗎?她被燒死前撥出的最後一個電話,基站定位就在這棟樓。"
    微波爐突然發出"叮"的脆響,劉天錫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年輕警察已經掀開微波爐門,老警察卻突然按住他肩膀:"小張,去查下網吧監控。"
    等年輕警察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老警察摘下眼鏡擦了擦:"1947年上海閘北縱火案,有個日本僑民全家燒死在暗房裏,火場也找到台德國產的老式相機。"他掏出個透明證物袋,裏麵裝著燒變形的膠卷軸,"周紅玉死前把這東西吞進胃裏了。"
    微波爐裏的相機突然發出尖利的嘯叫,生鏽的鏡頭瘋狂旋轉。老警察猛地後退半步,證物袋裏的膠卷軸滲出黑色黏液,瞬間腐蝕了塑封袋。整棟樓的聲控燈開始頻閃,對門泰迪犬的嗚咽聲變成了女人淒厲的哭嚎。
    "快走!"老警察拽著他衝向消防通道。樓道牆壁滲出大片水漬,在昏黃的應急燈下泛著血光。跑到三樓時,頭頂突然傳來"咯吱咯吱"的咀嚼聲。穿墨綠旗袍的焦屍倒掛在樓梯轉角,燒融的半邊臉正對著他們笑:"客人...膠卷還沒拍完呢..."
    劉天錫懷裏的相機突然暴起,皮帶像毒蛇般纏住他手腕。取景框裏浮現出漫天火光,老警察在畫麵中化作火人,慘叫著滾下樓梯。現實中的老警察突然摸向後腰,劉天錫本能地撲過去將他撞開。
    "砰!"
    子彈擦著老警察的耳朵打進焦屍心口,燒焦的肋骨間露出半截暗紅膠卷。整棟樓劇烈震顫起來,相機自動按下快門,相紙吐出的瞬間,四周空間像被撕開的電影幕布——火光衝天的當鋪、哀嚎的人群、舉著武士刀剖腹的日本軍官走馬燈似的在樓道裏閃現。
    "還剩三張。"老警察喘著粗氣癱坐在台階上,警服後背被冷汗浸透,"這玩意要吸夠七條人命才能平息怨氣,周紅玉是第四個。"他從內衣袋摸出張泛黃的照片,1947年的報紙頭版上,燒焦的相機正被裝進貼滿符咒的鉛盒。
    樓下傳來小張警察的驚呼,劉天錫探頭看見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王嬸的泰迪犬正叼著半截血淋淋的手指,而王嬸本人站在垃圾箱旁,脖子扭成詭異的角度,正用周紅玉的聲調哼著蘇州評彈。
    "第五個。"老警察突然奪過相機對準王嬸,快門聲響起的刹那,王嬸臃腫的身軀在取景框裏扭曲成穿和服的日本女人。現實中的王嬸發出非人的尖嘯,像被無形火焰包裹般抽搐倒地。
    相機滾燙的機身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日文咒文,劉天錫驚覺自己手腕被皮帶勒出的血痕正組成相同的符號。老警察掏出手銬將自己和相機銬在一起:"帶我去找陳半仙,西街擺攤那個算命瞎子——他才是1947年封印這東西的道士!"
    暴雨傾盆的深夜,西街拆遷廢墟裏亮著盞飄搖的煤油燈。陳半仙的算命攤支在危牆下,褪色的八卦旗在風雨中獵獵作響。老警察的手銬已經嵌進皮肉,潰爛的傷口裏鑽出蛆蟲般的黑色絲線。
    "八十年前你造的孽,該還了。"陳半仙渾濁的眼球突然變得清明,枯枝似的手指戳向老警察眉心。飄搖的煤油燈驟然爆亮,映出老警察飛速腐爛的麵容——右臉還是人形,左臉已然是焦黑的骷髏。
    劉天錫終於看清取景框裏閃過的畫麵:1947年的閘北暗房,年輕版的老警察舉著油桶,火光照亮他胸前的"憲兵"徽章。七個被鐵鏈鎖住的中國人蜷縮在角落,其中就有穿長衫的陳半仙。
    "還剩最後一張。"陳半仙撕開道袍,幹癟的胸膛上紋著血色符咒。相機仿佛感應到什麽,自動對準他按下快門。暴雨在快門聲中凝滯,陳半仙化作青煙鑽進鏡頭,老警察的骷髏身軀轟然坍塌。
    黎明時分,劉天錫跪在廢墟裏,懷裏的相機"哢嗒"一聲吐出最後一張相紙。晨光中,1947年的閘北暗房在相紙上漸漸顯影:七個模糊的人影對著鏡頭微笑,陳半仙的道袍在風中揚起一角。相紙背麵浮出四行血詩:
    七魄封匣終有盡
    三生業火始無明
    若將此心照明月
    莫教寒光照血衣
    突然有水滴落在相紙上,劉天錫抬頭發現是拆遷工地的消防栓在漏水。他搖搖晃晃站起來,發現相機不知何時變回了普通的老舊模樣。遠處傳來早班公交車的報站聲,賣煎餅果子的三輪車吱呀呀碾過碎磚。
    三個月後的雨天,拾荒老頭在西街廢墟翻出個纏著水草的皮套。他擦拭著裏邊的德國造相機,渾濁的眼珠突然泛起血光。暮色中,新裝的ed路燈滋啦閃爍,在潮濕的柏油路上投出七道扭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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