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快遞小哥與貓妖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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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寶把電動車刹在梧桐巷口時,車燈驚飛了一群覓食的麻雀。老小區斑駁的牆根下,四隻野貓正圍著一灘魚內髒打轉。最肥的那隻橘貓突然豎起耳朵,油亮的皮毛在暮色中泛起詭異的紅光。三寶搓了搓凍僵的耳垂,保溫箱裏最後一份外賣正冒著熱氣——海鮮砂鍋粥,備注欄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多加薑絲,要老薑,另帶兩包白砂糖。"
"七棟二單元401,這老太太牙口夠好的。"他對著單元門鏽蝕的報箱嘀咕。聲控燈在三樓就開始罷工,手機電筒照出台階上密密麻麻的貓爪印,濕漉漉的像是剛踩過水坑。四樓拐角處,401的綠漆鐵門正在往下淌水珠,門縫裏滲出的檀香味混著魚腥氣,熏得他打了個噴嚏。
"叮——"
銀鈴般的脆響從門內傳來,三寶舉著外賣袋的手僵在半空。鐵門吱呀裂開條縫,青灰色的指甲先探出來,指甲蓋上沾著暗紅色汙漬,像是幹涸的血跡。
"糖呢?"
沙啞的女聲像生鏽的鋸子劃過鐵皮。三寶後背抵住冰涼的樓梯扶手,"在、在袋子裏......"話音未落,外賣袋就被枯樹枝似的手拽了進去。門縫擴大瞬間,他瞥見條火紅的尾巴梢,毛尖上粘著片銀杏葉,在穿堂風裏輕輕晃動。
第二天清晨,三寶蹲在快遞站門口啃包子時,褲腿突然被什麽東西扯了扯。低頭正對上一雙琥珀色的貓眼——昨晚那隻橘貓居然跟來了,脖頸上銀鈴鐺叮當作響,尾巴尖有意無意地掃過他沾著油漬的鞋麵。
"邪了門了......"他掰了塊包子皮扔過去,橘貓卻扭頭跳上圍牆。晨光中,三寶分明看見貓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末端竟分出九條尾巴的輪廓。沒等他揉眼睛,站長的大嗓門就在身後炸開:"三寶!七棟那個老太又下單了,點名要你送!"
這次是份當歸雞湯。三寶特意繞去便利店買了袋古法紅糖,剛爬到四樓就愣住了:401門口蹲著隻玳瑁貓,前爪按著張卷邊的十元紙幣,見他來了,抬起爪子把鈔票往前推了半尺。
"給我的?"三寶蹲下身,紙幣突然被貓爪拍在他運動鞋上。玳瑁貓張嘴打了個哈欠,露出尖利的犬齒:"年輕人,再去買包黑糖。"正是昨晚那個沙啞的女聲。
三寶一屁股坐倒在台階上,後腦勺磕著牆咚咚響。玳瑁貓舔著前爪嗤笑:"你們小年輕不是最愛拍妖怪直播?"尾巴一卷把紙幣掃進他懷裏,"街角紅色招牌的鋪子,要雲南來的土法黑糖。"
等三寶攥著糖塊和找零回來,鐵門已經洞開。玄關處擺著雙繡花布鞋,鞋麵上用金線繡著振翅的蝴蝶。他剛把糖放在鞋櫃上,後頸突然襲來一陣陰風——再睜眼時,已經坐在藤編圓凳上,麵前八仙桌擺著碗冒熱氣的雞湯。
二十平米的老屋像個中藥鋪子,博古架上堆滿青花瓷罐,牆角竹簍裏曬著幹枯的貓爪藤。老太太裹著靛藍粗布衫,袖口露出截暗紅色傷痕,正往雞湯裏抖紅糖。那隻橘貓盤踞在五鬥櫃頂,尾巴有節奏地拍打著陶罐,每拍一下,罐口就飄出縷青煙。
"叫我胡婆婆。"老太太舀起勺雞湯吹了吹,"上個月那碗酒釀圓子救了你家阿措的命。"橘貓聞言翻身亮出肚皮,三寸長的傷疤橫貫腹部,周圍皮毛泛著詭異的青灰色。
原來這橘貓是修煉三百年的貓妖,喚作阿措。半月前它在城南渡劫時,被遊方術士用鎮魂釘所傷。胡婆婆年輕時是中藥鋪的抓藥娘子,四十年前在山洪裏救過阿措,從此結下孽緣。
"你身上沾著股子陳腐氣。"阿措突然從櫃頂躍下,鼻尖幾乎貼上三寶的衣領,"最近可收過死人東西?"三寶猛地想起上周在鬼市淘的銅香爐——那爐子生著層銅綠,蓋鈕雕成惡鬼頭顱,攤主非要搭著半包衛生紙賣給他。
胡婆婆臉色驟變,枯瘦的手指掐住他腕脈:"明日寅時,帶著爐子來找我!"轉身從樟木箱底摸出個褪色的錦囊,倒出三根銀白的貓須,"遇險就燒一根,能擋三次死劫。"
當晚子夜,三寶被客廳異響驚醒。月光透過窗簾縫隙,正照在茶幾上的銅香爐上。爐蓋劇烈震顫,蓋鈕的惡鬼眼窩裏滲出黑血般的液體。阿措不知何時蹲在窗台上,渾身紅毛炸開:"退後!這是民國術士煉的噬魂爐!"
"砰!"
爐蓋衝天而起,青煙凝成個穿長衫的男人。那人麵白無須,腰間玉佩刻著"黃"字,指尖纏繞著猩紅絲線:"好個靈氣充沛的肉身......"話音未落,阿措已化作紅光撲去。利爪劃過卻穿透虛影,在牆上留下五道焦黑的抓痕。
三寶哆嗦著摸出打火機,貓須觸火即燃,爆出刺目白光。青煙人形發出淒厲慘叫,卻分化出更多觸須纏住他腳踝。阿措厲嘯一聲,周身泛起血色光暈,體型暴漲至成年豹子大小。一妖一鬼纏鬥間,博古架上的瓷罐劈裏啪啦碎了一地。
胡婆婆踹門而入時,客廳已遍地狼藉。老太太抄起鹽罐潑向香爐,青煙觸到鹽粒立刻蜷縮回爐中。"這是黃大仙養的煙傀!"她扯下頭上的銀簪刺破中指,"快把爐子進灶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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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寶抱起滾燙的香爐衝向廚房,爐身突然伸出無數黑須勒住他脖頸。阿措縱身撞碎玻璃窗,在月光下化作九尾巨貓。最後一根貓須燃盡的刹那,它長嘯著撲向香爐,紅光與青煙糾纏著衝上夜空。
巨響過後,三寶在滿地碎片中摸到團溫熱的東西——阿措縮成巴掌大的奶貓,右耳缺了個豁口。胡婆婆跪坐在廢墟裏,顫抖的手撫過小貓脊背:"三百年的修為......"
三個月後,快遞站收銀台上多了隻愛打盹的橘貓。它脖頸上的銀鈴鐺換了紅繩,每日晌午準時蹲在微波爐前等小魚幹。隻是每逢月圓夜,三寶總看見有道紅光在梧桐巷屋頂跳躍,隱約能瞧見九條尾巴的影子。而胡婆婆的外賣備注愈發古怪:"要雙黃蛋,蛋殼畫隻三腳蟾蜍。"
這夜暴雨傾盆,三寶送完最後一單準備收工。電動車燈掃過巷口時,照出個撐著油紙傘的窈窕身影。緋紅旗袍下擺露出截毛茸茸的橘色尾巴,傘簷抬起時,琥珀色的貓眼在雨中泛起流光——分明是張與胡婆婆七分相似的臉,卻透著二十歲少女的鮮活。
"小哥,我的紅糖糍粑還沒到呢。"
清泠泠的嗓音混著雨聲傳來,女子腕間銀鈴叮咚作響。三寶一個急刹車,保溫箱裏的餐盒嘩啦啦傾倒,再抬頭時,巷子裏隻剩下一灘泛著金粉的水漬。
第二天清晨,快遞站玻璃門被拍得啪啪響。三寶頂著黑眼圈開門,隻見門檻上端坐著隻虎斑貓,嘴裏叼著枚生鏽的銅鑰匙。貓尾巴卷著張泛黃的信箋,落款處按著個梅花狀的爪印:
"小子,灶王爺供桌下的陶甕裏存著阿措的命燈。每月十五灌二兩雄黃酒,切記要摻上你的指尖血——胡十三娘字。"
收銀台上的小橘貓突然豎起耳朵,一爪子拍翻了裝小魚幹的瓷碗。晨光穿過門縫照在它右耳缺角處,那傷口正滲出星點金光。巷口早餐攤的收音機突然飄來咿咿呀呀的唱詞:"三生石上舊精魂,九命還欠一縷塵......"
三寶捏著信箋的手指微微發抖,虎斑貓早已不見蹤影。收銀台方向傳來瓷片碎裂的脆響,轉頭看見阿措正對著滿地小魚幹發愣——那些魚幹不知何時變成了扭曲的蜈蚣形狀,在晨光中滋滋冒著黑煙。
"別碰!"
胡婆婆的聲音從背後炸響。老太太今天換了身藏青旗袍,發髻間別著嶄新的銀簪,枯瘦的手腕上卻纏著滲血的繃帶。她抓起掃帚將蟲形魚幹掃進鐵皮桶,倒上半瓶二鍋頭點燃,藍綠色的火苗裏傳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
"黃皮子開始作祟了。"她踢了腳冒著青煙的桶子,"當年阿措替我擋了三次死劫,如今該我還它九條命。"火焰映得她眼窩深陷如骷髏,"今晚帶你去認認灶王爺的供桌。"
午夜時分,三寶抱著陶甕蹲在老式灶台前。胡婆婆往他中指係上紅繩,繩頭浸在雄黃酒碗裏:"三百年前阿措還是隻野貓崽子,在五通廟偷吃了供果......"
話音未落,陶甕突然劇烈晃動。甕口封著的黃符無風自燃,露出裏麵搖曳的青色火苗。阿措不知何時蹲在灶台上,原本殘缺的右耳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窗外月光忽然被黑雲吞沒,整棟樓的下水道同時響起指甲抓撓聲。
"快滴血!"胡婆婆一簪子紮破他指尖。血珠落入甕中的刹那,青色火焰轟地竄起三尺高,映出牆上密密麻麻的貓影。有瘸腿的三花貓叼著藥草,有瞎眼的白貓蹲在墳頭,最後定格在隻威風凜凜的九尾橘貓身上——那貓眼裏的金光與阿措如出一轍。
下水道裏的抓撓聲變成了尖銳的貓叫,整棟樓的野貓突然集體嘶吼。阿措渾身毛發倒豎,衝著陶甕發出威脅的低嗚。青色火焰中漸漸浮現出個戴瓜皮帽的男人虛影,腰間玉佩的"黃"字正在滴血。
"找到你了......"虛影的手穿透火焰抓向陶甕。胡婆婆抄起鹽罐潑過去,卻被他袖中飛出的紅繩纏住脖頸。三寶情急之下咬破舌尖,混著血水的雄黃酒全噴在虛影臉上。
刹那間鬼哭狼嚎,陶甕炸裂成無數碎片。阿措化作紅光卷住迸射的青色火苗,在滿地狼藉中滾成個火球。等三寶扒開灰燼,隻找到枚溫熱的琥珀,裏頭封著片殘缺的貓耳。
三個月後的中元節,三寶在快遞站值夜班時又見到了那個穿緋紅旗袍的姑娘。這次她拎著個鎏金鳥籠,籠裏關著隻吱哇亂叫的黃鼠狼。
"胡十三娘來討債啦。"她笑著把籠子掛在門把手上,腕間銀鈴纏著縷帶血的紅線,"告訴婆婆,黃大仙的魂魄我暫且收著,想要回去就拿阿措的命燈來換。"
暴雨忽至,女子撐開油紙傘步入雨幕。三寶低頭看籠中掙紮的黃鼠狼,發現它右爪戴著枚眼熟的玉扳指——正是那日銅香爐裏鑽出的煙傀戴過的物件。
收銀台傳來窸窣響動,琥珀中的貓耳突然泛起微光。玻璃門外,上百雙綠瑩瑩的貓眼在夜色中次第亮起,巷子深處飄來蒼老的歎息:"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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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在收銀台抽屜裏突然嗡嗡震顫時,三寶正在給電瓶車換電瓶。窗外飄來焦糊味,他抬頭看見梧桐巷的天空泛著詭異的胭脂紅,雲層裏隱約有鱗片狀的東西在遊動。
"要變天嘍。"
煎餅攤王大爺收攤的動作比平日快了三倍,佝僂的脊背幾乎貼到三輪車把手上。三寶剛要追問,褲兜裏的琥珀突然燙得他跳起來——那枚封著貓耳的琥珀正在滲出血絲,玻璃門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貓叫。
胡婆婆是踩著滿地貓影闖進來的。她今天拄著桃木拐杖,發髻散了大半,旗袍下擺撕成布條:"十三娘把黃皮子的分身放出來了!"枯瘦的手掌拍在收銀台上,震得計算器跳起來,"今晚帶你去五通廟!"
沒等三寶反應,老太太已經掀開下水道井蓋。腐臭味撲麵而來,阿措的琥珀突然射出金光,照亮了井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痕跡新舊交疊,最古老的已經覆上青苔,最新的還沾著橘色貓毛。
"跟著貓燈走。"胡婆婆往他眉心抹了把香灰。井底忽然亮起星星點點的綠光,竟是上百隻老鼠眼睛在反光。三寶硬著頭皮往下爬,聽見頭頂井蓋被重重合上。
地下水道比想象中寬闊,渾濁的汙水裏漂浮著泡發的紙錢。胡婆婆的拐杖敲在磚牆上,回聲裏混著嬰兒啼哭般的怪叫。轉過第三個彎道時,琥珀突然掙脫紅繩飛向前方,金光中映出座殘破的廟宇飛簷。
"就是這兒。"胡婆婆的聲音突然變調。三寶回頭驚見老太太麵容正在急速衰老,皺紋裏鑽出灰白毛發:"我借的肉身撐不住了,接下來靠你......"話沒說完就化作隻缺耳的三花貓,癱在汙水裏不動了。
五通廟的斷柱間坐著個穿緋紅旗袍的女人,十三娘的鳥籠掛在供桌殘骸上,裏頭的黃鼠狼正啃食著自己尾巴。"比預想的慢呢。"她指尖繞著帶血的紅線,"婆婆沒告訴你?進真廟要過三劫——"
話音未落,汙水突然暴漲。三寶懷裏癱軟的三花貓發出厲叫,汙水中伸出無數蒼白手臂。他摸出備用的雄黃酒亂潑,卻聽見十三娘輕笑:"第一劫是溺死鬼,要喂它們替身才行。"
琥珀突然爆出刺目強光,阿措的虛影從金光中躍出。九尾掃過之處,鬼手紛紛縮回水下,卻在最後一刻纏住三花貓的後腿。三寶想都沒想就撲進汙水,抓住貓身瞬間,看見水底沉著具青麵獠牙的屍骸——穿著胡婆婆的靛藍布衫。
第二劫來得更凶險。廟門化作血盆大口,地麵翻湧出帶刺的肉苔。十三娘的聲音忽遠忽近:"當年阿措在這咬斷了五通神一指......"話音未落,肉苔裏突然刺出白骨利刃。三寶揮著桃木拐杖亂砸,拐杖突然變形成通體漆黑的鐵尺,尺麵浮現出蝌蚪狀的金色符咒。
最後一劫是鋪天蓋地的飛頭蠻。那些頭顱拖著腸子俯衝,十三娘的笑聲混在哭嚎裏:"用鎮魂尺打膻中穴!"三寶掄圓鐵尺砸中最近的頭顱,炸開的血霧中浮現出胡婆婆年輕時的臉——中藥鋪裏,她正把奄奄一息的橘貓裹進繈褓。
當鐵尺擊中供桌上的鳥籠時,整個空間開始崩塌。十三娘尖叫著化作九尾白狐,叼起鳥籠就要逃竄。阿措的虛影突然凝實,一爪子拍碎鳥籠,咬住黃鼠狼脖頸狠甩。三寶趁機把琥珀按進供桌裂縫,地麵突然伸出無數貓爪,將掙紮的黃鼠狼拖入地底。
晨光初現時,三寶躺在快遞站地板上醒來。收銀台蹲著隻眼生的三花貓,尾巴尖泛著金光。抽屜裏的琥珀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半塊帶牙印的玉佩,刻著模糊的"黃"字。
傍晚送餐經過梧桐巷,他看見胡婆婆常坐的藤椅上蜷著隻九尾橘貓。貓兒抬頭瞥他一眼,右耳缺角處戴著小巧的銀鈴鐺。巷尾早餐攤飄來新的戲文:"借得九命續殘燈,且看來日因果生......"
暴雨夜,三寶的電動車再次經過巷口。油紙傘下的緋紅身影倚著老梧桐,十三娘腕間的銀鈴與阿措頸間的鈴鐺同頻共振。她將鎏金鳥籠拋進下水道,籠中飄出縷青煙鑽進三寶的保溫箱。
次日清晨,401的外賣單如約而至。備注欄用朱砂寫著:"老薑雙倍,糖要沾過指尖血的。"三寶扣響綠漆鐵門時,門縫裏伸出隻少女的纖纖玉手,指甲蓋上躍動著似曾相識的暗紅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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