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沉睡的時光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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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三點的寫字樓裏,日光燈管在張明頭頂發出垂死的嗡鳴。他敲下最後一行代碼,後頸凸起的骨刺抵著工學椅頭枕,像有把鈍刀在磨他的脊椎。手機屏保上的青海湖泛著詭異的漣漪——三年前分手的女友在照片裏轉過頭,嘴角淌下黑血。他猛地抓起手機,發現隻是電量不足的閃爍。
    "小張!甲方爸爸說要讓登錄界麵下墨雨!"項目經理從隔板後探出油光光的腦門,"那個機械鯉魚的尾巴要甩出《蘭亭序》的筆鋒!"
    張明把體檢報告塞回抽屜,"疑似肝血管瘤"的診斷書邊緣沾著咖啡漬。隔壁工位空蕩蕩的,上周猝死的測試員小王,顯示器上還貼著"本月房貸已還"的便利貼,鍵盤縫裏卡著半片速效救心丸的鋁箔。茶水間的微波爐突然爆響,加熱過頭的便當炸開,黏在牆上的米粒組成個歪扭的"逃"字。
    出租車穿過雨幕時,司機正用方言咒罵車貸。後視鏡裏映出司機青黑的眼袋,讓張明想起停屍間裏老吳浮腫的臉——那家夥加班到心梗時,手裏還攥著女兒滿月照。雨刷器刮不淨前擋風玻璃上黏著的蛾子屍體,車輪碾過水窪,濺起的泥漿裏混著暗紅色。
    老城區的巷子像條消化不良的腸子,在雨夜裏蠕動。張明突然看見垃圾箱旁蜷縮的人影——那是個右臉潰爛的老乞丐,懷裏黑布包裹滲出青光。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站在雨中,傘骨被狂風吹折了兩根。
    "善人呐..."老乞丐喉嚨裏滾出砂紙摩擦般的笑聲,枯枝般的手指掀開黑布。青色玉佩騰起幽幽冷光,並蒂蓮紋路中竟有血絲遊動:"永寧公主合葬的雙生玉,能教人一夢千年..."
    玉佩入手滾燙,張明想鬆手卻發現指關節僵硬如鐵。老乞丐劇烈咳嗽著噴出黑血,血珠落在玉身上瞬間被吸收殆盡。巷子深處傳來貓叫,三隻獨眼黑貓蹲在牆頭,豎瞳泛著詭異的金芒。等回過神來,老乞丐已消失不見,玉佩不知何時掛在他脖子上,係繩是根褪色的紅繩,散發著淡淡的屍臭。
    合租屋的黴味裏混著王胖子的螺螄粉味。胖子蹲在冰箱前,肚腩卡在櫃門縫裏:"喲,活死人回巢了?"他油亮的手指戳向張明青灰的臉,"跟你說個鬼故事——上個月猝死的老吳,屍檢發現肝都硬成醃蘿卜了!"
    玉佩突然發出蜂鳴,張明衝進浴室幹嘔。鏡中倒影忽然晃動,穿淡青襦裙的女子從水霧中浮現,腕間金鈴無風自響:"公子莫慌,奴家林秋棠,借玉魄之力苟延殘喘..."她抬手撫過鏡子,水麵竟映出古色古香的閨房景象:"建文三年,我夫君與方士周崇光合謀,在合巹酒裏下離魂散..."
    防盜門轟然倒塌的巨響打斷敘述。三個黑衣人踏著月光闖入,為首的男人用絲帕捂著口鼻:"小兄弟,這玉佩在陰氣重的人手裏會招災。"他腕間沉香手串閃過暗芒,"我們周氏集團願意出五十萬收購。"
    "放屁!這我奶奶的傳家寶!"王胖子舉著平底鍋衝出來,油點子濺在領頭人阿瑪尼西裝上。混戰中玉佩脫手飛出,卻在半空定住。林秋棠的虛影暴漲至天花板,古裝化作血紅嫁衣:"周崇光的孽種!你們周家為奪玉玲瓏毒殺我林家七十三口,現在連殘魂都不放過?"
    整棟樓突然劇烈震顫,樓下傳來此起彼伏的汽車警報聲。張明扒著窗台往下看,十幾輛改裝越野車將小區圍成鐵桶,穿防彈衣的男人們正在組裝某種青銅儀器。對門傳來老太太的哭喊,王胖子臉色煞白:"他們抓了劉奶奶當人質!"
    "去城西土地廟!"林秋棠的聲音忽遠忽近,"那裏有我的..."話未說完,電梯井傳來爆炸聲,濃煙裹著硫磺味灌入樓道。張明抓起玉佩往外衝,卻在樓梯口撞見追兵——那人竟戴著和周老板同款的沉香手串。
    林秋棠的金鈴突然炸響,追兵七竅流血軟倒在地。張明這才發現玉佩上的血絲已蔓延成詭異圖騰,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時多了道灼傷般的蓮花印記。逃到三樓時,王胖子突然拽住他:"等等!劉奶奶還在..."
    癱瘓的老太太被捆在輪椅上,嘴裏塞著浸血的布團。張明割斷繩索的瞬間,老太太渾濁的眼睛突然泛起青光:"快走...他們在青銅棺上刻了噬魂陣..."話音未落,她脖頸後的皮膚突然鼓起,鑽出蜈蚣狀的黑蟲。
    土地廟殘破的匾額在夜色中搖晃,石獅子眼窩裏積著雨水。當張明把玉佩按在母獅舌下的凹槽時,地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青銅棺破土而出的瞬間,整條街的流浪貓同時發出淒厲嚎叫,柏油馬路裂開蛛網狀的紋路。
    "三百年了..."棺中紅衣女子緩緩睜眼,與林秋棠一模一樣的臉上爬滿黑色咒文,"周家用九代長子精血溫養邪陣,就為今日..."她突然暴起掐住張明脖頸,蓮花印記卻迸出金光:"你身上怎會有林氏血脈?"
    直升機轟鳴聲由遠及近,周老板扶著白發老者躍下艙門:"多謝帶路!"老者割開手腕將血潑向青銅棺,黑焰瞬間吞沒紅衣女子。千鈞一發之際,林秋棠的殘魂與棺中本體合二為一,漫天流螢聚成光劍劈開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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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周家每一代長子活不過四十的詛咒,真以為是意外?"林秋棠的笑聲混著編鍾回響,老者突然掐著自己喉嚨跪倒在地,皮膚下凸起遊走的血泡:"當年你們在我棺槨上刻的噬魂咒,可是會反噬的..."
    三個月後,張明在消毒水味中醒來。王胖子正給窗台上的玉佩係紅繩:"這玩意現在溫得像暖寶寶,你說奇不奇怪?"月光下,玉中並蒂蓮的倒影裏隱約多了個執傘人影。護士站的監控錄像顯示,每天午夜玉佩會滲出青光,在地麵投射出古裝男女執手相望的影子。
    出院那日暴雨傾盆,張明在公交站台等車時,身後古董店的電視正在播放新聞:"周氏集團董事長周世昌今晨被發現猝死於辦公室,法醫鑒定死因為心肌梗塞,但其麵部殘留著詭異的笑容..."突然,屏幕閃過雪花,老乞丐潰爛的臉在鏡頭前轉瞬即逝。
    雨簾中忽然傳來金鈴輕響,張明猛地回頭,隻見街角轉出一柄竹骨油紙傘。傘下女子穿著淡青襦裙,腕間金鈴在雨中叮咚作響。她朝張明嫣然一笑,轉身走進雨幕深處,傘麵上並蒂蓮的紋樣正在雨中徐徐綻放。
    "公子別來無恙?"女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張明驚覺自己已置身古董店內。她指尖撫過展櫃裏的明代銅鏡,鏡麵泛起漣漪:"雙生玉本是一對,當年我與夫君將元神分藏兩玉,隻為破周家的換命邪術..."
    銅鏡突然映出民國年間的畫麵:穿長衫的青年將半塊玉佩交給周家長工,那人脖頸後有塊蝶形胎記。張明渾身發冷——那胎記與王胖子後頸的一模一樣。
    "你以為輪回是偶然?"女子輕笑,傘尖挑起張明的下巴,"三百年來,周家仆役的後代始終會出現在林家血脈身邊..."她突然掀開袖口,腕間金鈴裂開細紋,露出裏麵蜷縮的黑色肉蟲:"就像這些食魂蠱,專啃善人心肝。"
    王胖子的慘叫聲突然從門外傳來。張明衝出去時,看見好友跪在雨地裏,後頸的胎記正在滲血。肉瘤在皮下蠕動成蜈蚣形狀,每條節肢都頂著張人臉——全是猝死的同事們的麵孔。
    "當年偷換命格的孽債,該還了。"林秋棠的聲音從玉佩中傳出。張明的手背印記突然灼燒般劇痛,恍惚間看見永樂十九年的婚房:龍鳳燭下,真正的雙生玉泛著柔光,而窗外站著捧毒酒的周崇光,以及陰影裏脖頸帶胎記的小廝。
    殯儀館靈車不知何時圍住眾人,車門洞開,跳下來的竟是本該死去的老乞丐。他潰爛的臉皮簌簌脫落,露出周老板的麵容:"好女婿,這出借屍還魂的戲精彩嗎?"說著扯開西裝,胸口皮膚上密密麻麻刻著生辰八字——全是猝死員工的出生日期。
    張明不受控製地抬手結印,血雨逆流成瀑。老乞丐的偽裝被衝垮,露出爬滿咒文的身體:"你居然能動用林氏禁術..."話音未落,林秋棠的虛影從他口中鑽出,男女混音震碎夜幕:"因為從始至終,雙生玉裏封著兩個人的魂!"
    當晨光刺破雲層時,街道隻剩遍地冰渣與半截沉香手串。三個月後,張明在古董店擦拭新雕的玉佩,忽然聽見風鈴輕響。穿淡青襦裙的客人指著玉問:"能夢見前世嗎?"抬頭時,她眼角的朱砂痣正在滲血。
    櫃台玻璃映出詭異畫麵:三百年前的婚房裏,燭光將兩個執手的身影投在窗紙上。突然有雙手從地底伸出,將其中一人的影子生生扯斷。暗格中的殘玉泛起青光,映出林秋棠與周慕雪的身影——她們撐著繪有噬魂陣的油紙傘,在無數輪回者的記憶長河裏打撈著某個沉睡的元神。
    暴雨再度傾盆而至,張明望向櫥窗外朦朧的雨幕。玻璃倒影裏,他的左眼泛起赤金色,耳後悄然浮現出與玉佩上一模一樣的並蒂蓮紋路。遠處傳來嬰兒啼哭般的貓叫,三隻獨眼黑貓正拖著周老板的殘破西裝,消失在老城區的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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