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凶宅裏的考研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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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默的考研複習,像一場無休止的馬拉鬆,終點線模糊在遙遠的迷霧裏,隻餘下眼前這條被汗水和焦慮浸透的賽道。他租住的那個單間,位於城中村一棟灰撲撲的筒子樓頂層,狹小逼仄,牆壁上布滿可疑的黴斑,如同地圖上未知的黑色疆域。房東收錢時眼神閃爍,隻含糊嘟囔過一句:“之前那小夥子…唉,命不好。” 林默沒細問,六百塊的月租在這座城市如同一個荒誕的都市傳說,足以讓他壓下所有疑慮,哪怕床頭櫃裏那張偶然發現的、被揉得皺巴巴的舊準考證上,那個名為“陳硯”的名字和照片裏年輕人沉默的眼睛,總讓他心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陰翳。
    日子在書頁的翻動和筆尖的沙沙聲中流逝,沉重得如同窗外鉛灰色的天空。這天深夜,林默正被一道刁鑽的數學證明題死死纏住,公式在眼前扭曲變形,像解不開的死結。窗外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貓叫,劃破寂靜,緊接著,桌上的台燈猛地閃爍起來,發出滋滋的電流噪音。一股冰冷的寒氣毫無征兆地從背後升起,瞬間浸透了他的薄t恤,直鑽進骨頭縫裏。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猛地回頭。
    書桌旁的陰影裏,竟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人影。那是個年輕的男子,身形瘦削,穿著件洗得發白、款式早已過時的舊t恤,臉色是種不見天日的慘白,如同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他的身體輪廓邊緣微微模糊,仿佛信號不良的舊電視畫麵。最讓林默頭皮發麻的是,這人的五官,竟與床頭櫃裏那張舊準考證上的照片——陳硯——一模一樣!隻是照片上的眼神是年輕而平靜的,而眼前這雙眼睛,空洞得如同廢棄的深井,看不到一絲活氣。
    林默的心髒驟然停跳了一拍,隨即瘋狂擂鼓,血液似乎瞬間衝上頭頂,又凍結在四肢百骸。他想尖叫,喉嚨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嚇著你了?” 那影子——陳硯——開口了,聲音異常清晰,卻像是隔著厚厚的玻璃傳過來,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感,沒有絲毫活人的氣息。他空洞的眼睛轉向林默桌上攤開的考研數學資料,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僵硬的、沒有絲毫溫度的弧度。“這題?簡單。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在[0,1]區間構造輔助函數f(x)=f(x)f(0)x[f(1)f(0)],再用羅爾定理,零點存在性一目了然。” 他的聲音平板無波,像是在念一段早已設定好的程序。
    林默的腦子一片空白,恐懼的冰水淹沒了所有理智。“你…你是陳硯?” 他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在顫抖。
    “嗯。” 影子——陳硯——微微點頭,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滯澀感。“死了快兩年了。車禍,就樓下那個路口,趕著去考試。”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那你…找我?” 林默感覺自己的牙齒在打架。
    陳硯那雙深井般的眼睛直勾勾地“釘”住林默,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靈魂深處。“幫我個忙,”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室內溫度似乎又降了幾度,“你替我考完研,考進a大計算機係。作為交換…” 他停頓了一下,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我幫你複習。保證你能考上。”
    荒謬!林默腦子裏隻剩下這兩個字。一個鬼魂,一個死去的考研生,要和他做交易?幫他考上?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憑什麽信你?還有…替你考?” 林默的聲音因恐懼和巨大的荒謬感而拔高,“那是作弊!是犯罪!” 他下意識地往後縮,脊背緊緊抵住冰冷的牆壁。
    陳硯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似乎更白了一分,空洞的眼睛裏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焦躁。“我隻要那個名額!一個證明!證明我陳硯能考上!”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帶著一種金屬刮擦般的刺耳感,在狹小的房間裏回蕩,震得林默耳膜嗡嗡作響。伴隨著這聲尖嘯,桌上的水杯“啪”地一聲輕響,杯壁上瞬間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痕。一股更強烈的寒氣席卷而來,仿佛瞬間置身冰窖。
    “死人能有什麽壞心眼?” 陳硯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聲音重新壓回那種冰冷的平板,隻是其中的焦灼並未完全散去,“頂多讓你體驗下速凍的感覺。至於信不信…試試不就知道了?你現在的進度,考得上嗎?” 他伸出那隻半透明、邊緣模糊的手,指向林默攤開的、布滿紅叉的模擬卷,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詭異。
    冰冷的現實比鬼魂的存在更鋒利地刺中了林默。桌上攤開的模擬卷,那刺眼的、連成一片的紅叉,像一張巨大的、無聲嘲笑的嘴。a大計算機係,那個遙遠而耀眼的目標,以他現在的狀態,幾乎等同於癡人說夢。而眼前這個自稱陳硯的鬼魂,拋出的誘惑像一個深不見底、散發著幽光的漩渦——致命的危險與唯一的生機糾纏在一起。
    “我…我需要時間考慮。” 林默的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
    “可以。” 陳硯的身影開始變得稀薄,如同信號微弱的投影,“明晚。想通了,對著準考證說‘成交’。”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煙霧般無聲無息地消散在空氣中,隻留下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桌麵上那個布滿裂紋的玻璃杯,無聲地訴說著方才並非幻覺。
    林默癱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後背,心髒仍在胸腔裏瘋狂擂動。他看著那裂紋的杯子,又看看桌上猙獰的紅叉,恐懼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渴望在心底瘋狂撕扯。一夜無眠,窗外天色由濃黑轉為灰白,當第一縷慘淡的晨光爬上書桌時,林默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了床頭櫃抽屜。他猛地拉開抽屜,拿出那張皺巴巴的準考證,上麵陳硯年輕而平靜的臉龐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無比詭異。他深吸一口氣,喉嚨發緊,聲音嘶啞地吐出兩個字:
    “成交。”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熟悉的、令人汗毛倒豎的寒意再次從背後襲來。陳硯那模糊的身影如同從空氣中凝結出來,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旁。
    “聰明。” 陳硯的聲音依舊冰冷,但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滿意。“現在,把那張狗屁不通的模擬卷拿出來。第一題,你思路就錯了,根號下的處理不是那樣拆的。看好了…”
    接下來的日子,林默的生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節奏。白天,他如同行屍走肉般往返於出租屋和圖書館,機械地啃著書本。而每當夜深人靜,陳硯那冰冷的身影便會準時出現在逼仄的小房間裏,化身成一個沒有溫度、不知疲倦、且極其嚴厲的“幽靈家教”。
    陳硯的教學方式簡單粗暴到近乎冷酷。他不需要教材,所有的公式、定理、解題技巧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冰冷的記憶裏。
    “蠢!積分區間變換都不會?瞪大眼睛看!” 陳硯指著林默草稿紙上混亂的步驟,聲音像冰錐,“令t=π\2  x,上下限跟著換,被積函數奇偶性再看,化簡後直接套基本積分公式!這麽明顯的路都看不到,腦子被僵屍啃了?” 他的訓斥毫不留情,伴隨著一種無形的精神壓力,讓林默每次出錯都感覺大腦像被凍僵。
    林默有時會崩潰,把筆狠狠摔在桌上:“夠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是怪物?不用睡覺,不會忘?” 他指著自己熬得通紅的眼睛和眼下的烏青。
    陳硯漂浮在桌邊,空洞的眼睛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隻有一種死寂的漠然。“怪物?” 他發出一聲極輕的、毫無笑意的氣音,那聲音像是寒風穿過枯骨,“等你考場上對著題目兩眼發黑的時候,就知道誰才是怪物。繼續,第38頁,例3的變型。” 他的身影在燈光下微微晃動,邊緣像信號不良般閃爍不定,“別指望死人會安慰你。”
    然而,在陳硯這種近乎殘酷的填鴨式灌輸下,林默的知識體係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被強行搭建、加固。那些曾經如同天書般的難題,在陳硯冰冷精準的剖析下,漸漸顯露出清晰的脈絡。模擬卷上的紅叉肉眼可見地減少,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代表正確的鉤。
    考試前一天晚上,氣氛格外凝重。林默最後一次翻著政治押題資料,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陳硯的身影比以往更加凝實,也更加冰冷,他沉默地懸浮在書桌旁,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默手中的筆尖,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執念。
    “明天…” 林默的聲音有些發緊,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沉默,“考場裏…你怎麽幫我?” 這個問題像塊石頭壓在他心裏很久了。作弊?怎麽作?鬼魂的手段?他不敢深想。
    陳硯緩緩轉過頭,那雙深井般的眼睛對上林默的視線,裏麵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虛無的死寂。“該出現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 他的聲音平板無波,卻像冰水一樣澆在林默心頭,“你隻需要…做題。記住,a大計算機係,那是我的位置。”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異常緩慢,每個字都像是從冰層下艱難地鑿出來,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偏執。
    林默心頭猛地一沉,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這不再像是一場交易,更像是一個冰冷幽魂的獻祭儀式,而他,就是那個祭品。
    走進考場的那一刻,巨大的壓抑感便撲麵而來。肅穆的氣氛,沙沙的寫字聲,監考老師銳利如鷹隼的目光來回掃視,每一個細節都繃緊了林默的神經。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掌心全是冰涼的汗。試卷發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選擇題還算順利,大部分知識點都在陳硯的“魔鬼特訓”覆蓋範圍內。他埋頭疾書,筆尖劃過紙張,發出密集的沙沙聲。
    然而,當做到一道分值極高的數據結構算法大題時,林默卡殼了。題目描述的是一個複雜的最短路徑變種問題,模型抽象而刁鑽。他死死盯著題目,大腦像被凍住一般,昨晚陳硯冰冷的話語在耳邊回響,卻無法帶給他清晰的思路。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熟悉、冰冷刺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降臨了!這寒意並非來自空調,而是仿佛從地底滲出,瞬間包裹住林默的全身,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巨大的寒顫。他驚恐地抬起頭——
    頭頂的白熾燈管猛地開始劇烈閃爍,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電流聲,光線忽明忽滅,如同垂死掙紮。整個考場的溫度驟然下降了好幾度,幾個靠窗的考生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疑惑地抬頭看了看空調出風口。
    “怎麽回事?燈壞了?” “好冷啊…” 細碎的議論聲在寂靜的考場裏顯得格外清晰。
    坐在林默斜前方的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正皺眉思索著題目,突然,他像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猛地推了一下,身體劇烈一晃,“哐當”一聲,連人帶椅子狼狽地翻倒在地!桌上的文具稀裏嘩啦撒了一地。他驚恐地坐在地上,茫然四顧,臉色煞白。
    “啊——!” 一聲尖銳到變調的慘叫撕裂了考場的平靜。一個女生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像是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她手指顫抖地指著林默旁邊的空座位,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駭:“那…那是什麽?!有東西!白影子!在…在桌子上!”
    整個考場瞬間炸開了鍋!監考老師臉色大變,厲聲喝道:“安靜!都坐下!不許交頭接耳!” 但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考生們驚惶地左顧右盼,有人嚇得縮起了脖子,有人試圖站起來張望,秩序眼看就要失控。
    林默的心髒幾乎要衝破胸腔!他猛地扭頭看向自己旁邊那張空著的座位——在劇烈閃爍的慘白燈光下,一個極其模糊、半透明的白色人形輪廓,正扭曲地“趴”在桌麵上!那輪廓的邊緣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一樣劇烈波動著,正是陳硯!更恐怖的是,那模糊的輪廓似乎在移動,桌麵上,幾道歪歪扭扭、如同用蘸血的指尖劃出的暗紅色痕跡,正隨著那輪廓的移動而詭異地、一點一點地顯現出來——正是那道算法大題的完整解題思路!
    “啊!血!桌上有血字!” 另一個靠近的女生也看到了,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連滾帶爬地遠離那張桌子。
    “監控!快看監控!” 有考生指著天花板角落的攝像頭大喊。隻見那攝像頭的指示燈正瘋狂地閃爍著紅光,像是壞掉了一樣。
    “安靜!全部坐下!誰敢再動,按作弊處理!” 主監考老師臉色鐵青,聲音都有些變調了。他一邊厲聲維持秩序,一邊用對講機急促地呼叫巡考。副監考則驚恐地盯著那張不斷“書寫”著詭異紅字的桌麵,又看看瘋狂閃爍的監控,嘴唇哆嗦著,顯然也嚇得不輕。
    混亂!極度的混亂!林默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死死盯著那不斷浮現的血色字跡,恐懼和一種被徹底出賣的憤怒瞬間吞噬了他。陳硯!這就是他說的“幫忙”?這簡直是把他往地獄裏推!
    “不…不是的!不是我!” 林默下意識地想喊,卻發現自己喉嚨發緊,根本發不出聲音。他能感覺到無數道驚恐、懷疑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自己。
    巡考和保安很快衝了進來,強行壓製住混亂的場麵。那個被嚇壞的女生被帶出去安撫,翻倒的男生也臉色慘白地被扶走。林默被兩個保安嚴密地“保護”起來,雖然沒被立即帶離,但監考老師那嚴厲審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枷鎖,讓他如坐針氈。那張“書寫”著血字的桌子被迅速用白布蓋了起來,像蓋住一具恐怖的屍體。
    後半場考試,林默整個人都是懵的。巨大的恐懼和屈辱感淹沒了他,大腦一片混沌,筆下的字跡潦草不堪,後麵的大題答得慘不忍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到結束鈴聲響起,又是怎麽在無數道異樣的目光中渾渾噩噩地走出考場的。外麵陽光刺眼,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有陳硯帶來的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依舊纏繞著他。
    回到那間充滿黴味的出租屋,林默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重重摔在床上。憤怒、恐懼、後怕,還有對前途盡毀的絕望,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他猛地坐起身,從抽屜裏掏出那張陳硯的準考證,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撕扯!紙屑如同破碎的蝶翼紛紛揚揚。
    “陳硯!你給我滾出來!滾出來!” 他對著冰冷的空氣嘶吼,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你毀了我!這就是你說的幫忙?!你出來!”
    房間裏的溫度驟降,寒意刺骨。陳硯的身影在書桌旁的陰影裏緩緩凝聚,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甚至能看清他慘白臉上痛苦扭曲的細微表情。他不再是空洞麻木的樣子,那雙深井般的眼睛裏翻湧著劇烈的情緒——不甘、痛苦,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毀了…你?” 陳硯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悲愴,“那我呢?我的人生呢?!” 他猛地指向窗外,動作帶著瀕死般的激烈,“你以為我想死在那該死的車輪底下?你以為我甘心?!”
    他痛苦地喘息著,身影劇烈地波動,仿佛隨時會潰散。“我妹妹…小雅…” 這個名字從他齒縫裏艱難地擠出來,帶著無法形容的痛楚,“她才剛考上護理學校…就在樓下那家便利店打工!我死了…家裏頂梁柱塌了…她白天上課,晚上熬通宵打工…累得在店裏暈倒過兩次!” 陳硯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鬼哭,“我看見她偷偷哭!看見她啃幹饅頭!看見她那雙洗得發白的手!她不該這樣!她應該有哥哥護著!她應該安心讀書!”
    林默的嘶吼卡在了喉嚨裏,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扼住。他臉上的憤怒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因極度痛苦而劇烈波動的幽魂。樓下…便利店?那個總是低著頭、動作麻利、臉色有些蒼白的年輕女店員?那個他偶爾深夜去買泡麵時,會默默給他多加一個鹵蛋的姑娘?她就是…小雅?陳硯的妹妹?
    “我拚命想靠近她…想告訴她哥還在…” 陳硯的身影痛苦地蜷縮起來,聲音裏充滿了絕望的無力感,“可我碰不到!我說話她聽不見!我隻能眼睜睜看著!看著她為了省幾塊錢走夜路!看著她被喝醉的酒鬼騷擾嚇得發抖!”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刀,一刀刀剮在林默心上。“a大計算機…頂尖專業…隻要考進去…畢業就有年薪幾十萬的起薪!隻要拿到那個錄取通知書…我就能托夢給她…告訴她位置!告訴她去領!那筆錢…足夠她安穩念完書!足夠她不用再那麽拚命!” 陳硯猛地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死死“釘”著林默,裏麵燃燒著最後一絲瘋狂的執念,“那是我用命…給她換的機會!我隻要那個名額!一個證明!證明我能給她鋪好路!你為什麽…為什麽沒答完後麵?!” 最後一句質問,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不甘,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
    林默徹底呆住了。所有的憤怒、恐懼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巨大的、冰冷的震撼和荒謬的悲涼。原來那瘋狂的“作弊”,那不惜製造考場混亂的偏執,背後竟是這樣一條沉甸甸的、屬於死者的未竟之路。這個陰冷的鬼魂,自始至終想的,竟隻是用一張錄取通知書,給唯一的妹妹換一個不再那麽辛苦的未來。
    房間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陳硯那無聲的、劇烈波動的痛苦身影,證明著他洶湧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林默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幹澀沙啞:“你…你剛才說…托夢?告訴她…去領?”
    陳硯的身影波動了一下,那股狂暴的怨毒似乎隨著傾訴而泄去了大半,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絕望。他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恢複了那種死水般的平板,卻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瀕臨徹底熄滅的餘燼:“死人…總有點死人知道的法子…定向的念頭…強烈的執念…在特定的時候…能像無線電波…傳進血脈相連的至親夢裏…指明地點…”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飄忽,身影也開始變得極其稀薄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消散在空氣中,“可惜…現在…沒用了…名額…沒了…” 那空洞的眼睛最後看了林默一眼,裏麵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寂滅。隨即,他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青煙,無聲無息地徹底消失。
    房間裏的刺骨寒意也隨之退去,隻留下林默一個人,僵立在原地,如同置身於一場巨大而荒誕的噩夢之中。
    時間在渾渾噩噩中流逝。林默勉強答完的卷子,分數自然慘不忍睹。a大計算機係成了遙不可及的泡影。然而,命運似乎開了一個極其殘酷的玩笑。或許是前半場在陳硯“幫助”下答得異常出色,或許是那道引發混亂的算法題因考場事故被特殊處理,林默竟然意外地被一所偏遠省份的二本院校錄取了,調劑到了一個冷門得幾乎無人問津的專業。
    當那張薄薄的、印著陌生校名和專業的錄取通知書寄到出租屋時,林默沒有感到絲毫喜悅。他捏著那張紙,感覺它重逾千斤,上麵每一個字都像是用陳硯冰冷的絕望和他妹妹小雅未來的汗水寫成的。
    他幾乎是跑著衝下了筒子樓那昏暗肮髒的樓梯。推開那家24小時便利店厚重的玻璃門,熟悉的冷氣和速食食品的味道撲麵而來。收銀台後,小雅正低著頭,動作麻利地幫一位顧客掃碼結賬。她瘦小的身影在寬大的工作服下顯得更加單薄,臉色在熒光燈下蒼白得沒有血色,眼下有著濃重的陰影。林默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了。
    “您好,需要點什麽?” 小雅抬起頭,看到是林默,臉上習慣性地擠出一個有些疲憊但依舊溫和的職業笑容。
    林默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他想問“你哥哥是不是叫陳硯?”,他想問“你是不是很累?”,他想把口袋裏那張通知書塞給她,告訴她“這是你哥用命給你換的…雖然沒成功…” 可這些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有什麽資格?他又能說什麽?告訴她,那個糾纏他、差點毀了他的鬼魂,是她心心念念卻無法觸及的哥哥?告訴她,她哥哥最後的執念和努力,被他搞砸了?
    “我…買個鹵蛋。” 最終,他隻幹巴巴地吐出這句話,聲音低啞得自己都陌生。
    小雅愣了一下,隨即熟練地從熱食櫃裏拿出一個鹵蛋,掃碼,裝袋,遞給他。“給,老樣子。” 她的聲音輕輕的。
    林默接過袋子,指尖觸碰到溫熱的鹵蛋外殼。他僵硬地轉身,走到靠窗的塑料小桌旁坐下。他沒有吃,隻是低著頭,看著桌麵磨損的紋路。收銀台那邊,小雅又接了一個外賣打包的單子,正蹲在貨架前快速地撿貨,動作快得讓人心疼。林默看著她忙碌的背影,那個單薄、疲憊、被生活壓彎了腰的背影,和記憶中陳硯那扭曲痛苦、充滿不甘的鬼影,在他腦海中不斷重疊、交錯。
    他慢慢從口袋裏掏出那張二本院校的錄取通知書,薄薄的一張紙,此刻卻仿佛燒紅的烙鐵。他把它輕輕放在桌上,推到對麵空著的位置。那裏空無一人,隻有冰冷的塑料椅麵。林默抬起頭,目光落在對麵空蕩蕩的椅子上,仿佛那裏還坐著那個臉色慘白、眼神空洞的鬼魂。
    “通知書…來了。” 林默的聲音很低,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像是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著某個看不見的存在匯報。他的目光沒有焦點,穿過那空椅子,落在窗外城中村雜亂的電線上,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一種渾濁的橘紅。“一個…很爛的學校,”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卻隻牽動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但…有學上了。”
    便利店的玻璃門被推開,帶進一陣傍晚微熱的風,吹動了桌上那張孤零零的錄取通知書的一角。紙張發出輕微的窸窣聲。林默沒有動,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看著對麵空空的椅子,仿佛在等待著什麽。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從玻璃窗斜射進來,將他和他對麵那片空寂的陰影,一同籠罩在一種無言的、沉重的暮色裏。空氣凝滯,隻有那紙頁的微響,如同一聲無人回應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