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歌盯著景瀾看了整整一夜，但直到天亮，她都未曾聽到第二聲夢囈。
    清晨微光透過窗欞撒入房間。
    躺在床上的人因為帷幔和床邊人的遮擋，沒有受到任何晨光影響。
    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但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還是讓景瀾在天亮不久，便從睡夢中脫離。
    還未睜眼，他就感受到了身體處於溫暖柔軟的環境中，絕不可能是在他昨日隨意昏倒的房間之內。
    左手中溫暖細膩的觸感，非常熟悉。
    思緒從混沌到清醒不過一瞬。
    景瀾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命不久矣！
    封清歌一直注視著景瀾，見到他眼睫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一晚上的期待擔憂，齊齊湧上，化作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壓下心中止不住冒頭的點點失望，封清歌裝作自言自語道：“這個時辰，該用早膳了。”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到右手上的力道鬆了一些。
    嚐試著動了一下手掌。
    一晚都抽不出來的手，這次輕而易舉抬了起來。
    “景瀾。”
    景瀾心頭一淩，豁然起身，轉身單膝跪在床榻之上。
    “臣無狀，殿下勿怪。”
    前後連眨眼功夫都沒有。
    封清歌看著他隱隱有些搖晃的身體，止不住冷笑。
    “景大人，好本事啊。”
    景瀾低著頭不語。
    眼前光團變換，一切物件似乎都變成了不同大小的顏色塊。
    他拚命眨眼，想要讓視線清晰一切，但收效甚微。
    “我說的話，你還真是一句話都沒有放在心上。”
    “殿下所言，臣字字奉為圭臬。”
    看著他手上不自然暴起的青筋，封清歌手指動了動，抓緊剩下被單，怒極反笑。
    “你現在感覺如何？”
    她聲音極穩，但那雙精致鳳眸之中，怒火幾乎能將景瀾焚燒殆盡。
    即便是不抬頭，景瀾也能夠感受到封清歌視線的壓迫感。
    殿下必然是生氣。
    可沒有緣由的病痛，說出來除了讓殿下擔憂外，沒有任何作用。
    他不想讓殿下擔憂，他更不想欺騙對方。
    此題，無解。
    封清歌等了片刻，都不曾聽到景瀾一句回答。
    心中怒氣不斷升騰，但是目光觸及到少年微微顫抖的手掌之上，腦海中又不自覺冒出心疼。
    情緒反複拉扯，讓封清歌有些煩躁。
    兩輩子了，也就眼前這個人，讓她毫無辦法。
    抬手揉了揉額角，封清歌放緩聲音道：“你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景瀾唯有苦笑。
    他要是知道原因，又怎麽會出現如今的場麵。
    視線劃過景瀾隱帶苦澀意味的唇角，封清歌眸色微暗，起身扶住景瀾肩膀。
    溫和的動作令景瀾心頭詫異，身體潛意識順從封清歌的力氣躺在堆起的被褥上。
    “殿下？”
    封清歌沉著臉坐回床邊，看著眼神困惑的景瀾，淡淡道：“本殿不是以欺壓人為樂的暴君。”
    景瀾很想說他已經無事，但是看著封清歌壓製著怒氣的眼神，這句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你今天是啞巴了？”
    “殿下，臣很好。”
    “很好？差點疼死？”
    見景瀾又不說話，封清歌簡直想要撬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
    “我之前說過多少次，你真是一點不放在心上。”
    “殿下，臣……”
    “停。”
    封清歌比了一個禁止的手勢，看著景瀾茫然看著她，抬手按著太陽穴，道：“你還是叫我阿鸞聽著順耳些。”
    景瀾眨了眨眼睛，盯著封清歌。
    既然說這話，那就代表殿下沒有生氣，但……
    他仔細看了一下殿下的臉色。
    並不像是沒有怒氣的樣子。
    不過殿下的要求，他自然要滿足。
    “阿鸞。”
    封清歌沉默點了點頭，伸手拿過一旁的毯子抖開蓋在景瀾身上。
    “昨天，我嚇了一跳。”
    她的表情平靜，似乎這個驚嚇隻存在於言語之中。
    景瀾沉默了一息，還是避重就輕道：“這次是個意外。”
    封清歌眼神淡漠。
    “這種意外多來幾次，你沒出事其他人也會出事。”
    聽到這話，景瀾眼神微凝，仔細打量著封清歌，確定她並未受傷後，內心才稍微放鬆了一些。
    可殿下沒事，她話中的其他人會是誰？
    見景瀾麵露疑惑，封清歌語氣淡然地解釋道：“你那位小徒孫出現得不是時候，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她當時就知道景瀾之事與玄雲子無關。
    但誰讓他出現的不是時候，還說了些故意激怒她的話。
    那一擊算是個教訓。
    封清歌當時並未太過留手，即便玄雲子有內力支撐，恐怕沒個七八天也好不了。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景瀾微微皺眉。
    不管怎麽說，玄雲子也是宗門晚輩，更何況對方並無錯處。
    遭受無妄之災，景瀾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你這位徒孫比本殿小不了幾歲。”封清歌抖了抖衣袖，笑容淡漠道，“要是你提前將身體不適之事告知於我，他就不會平白無故受傷。”
    封清歌這邏輯明顯是胡攪蠻纏，但景瀾並不認為她有問題。
    “昨日病痛來得太過突然，況且天色已晚，我並不想打擾你休息。”
    “你覺得休息會比你重要？”
    封清歌冷笑看著景瀾。
    “你認為什麽都不說，我就不會擔心了嗎？”
    景瀾張了張嘴，還未開口便被封清歌堵了回去。
    “還是你覺得我會傻到看不出你的異常？”
    “當然不是，阿鸞很聰明。”
    景瀾剛辯解一句，封清歌便豁然起身，雙目死死盯著他。
    “這話你說了多少次？還不是把我當蠢貨糊弄？”
    盛滿怒意的鳳眸，似乎隨時能燃起火星。
    “你是人不是神仙！總有一天會撐不住！”
    昨晚，她是真的有一瞬被恐懼占據了心房。
    極度害怕眼前人在她不知情的時候，永遠留在某個角落，再也回不來。
    後怕在眼底浮現，封清歌垂眸傾身，臉龐在距離景瀾麵前幾寸時停住，看著少年慌亂的神情，聲音極輕。
    “景瀾，你是我的人，誰都不能搶走。就算是十殿閻羅來了，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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