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找兒臣來有何事？”
    封清歌笑容淡然，與平常一般無二，身上還是那件喜鵲登梅圖案的衣裙，似乎從昨天起就沒有換過。
    依稀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鸞兒，你……”
    封於禁剛張開嘴，便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他曾經懷疑過瀾小子和女兒的感情，那日瀾小子離開之前，也是他故意將人叫來聽到了他們父女之間的對話。
    但他從未想過要讓這孩子消失。
    那可是他看著一點點長大的孩子，一直都很讓他省心。
    他又怎麽可能舍得。
    “父皇放心，兒臣無事。”
    封清歌神情一般無二，纏繞著紗布的手掌就這樣攤在封於禁麵前。
    “勞煩父皇擔心了。”
    她相信，景瀾不會死，隻是實力還未恢複或者沒有醒來而已。
    等到景瀾一恢複絕對會第一時間回京城。
    所以，沒必要擔憂。
    紅唇帶著笑意，封清歌調侃道：“父皇派那麽多人去調查，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
    “鸞兒。”
    封於禁看著女兒，悲哀地發現，即便是在他麵前，女兒也帶著麵具。
    就像是當年青雲剛剛離世時候的他一樣。
    不知從何下手的皇帝，突然間講起了當年的事情。
    先帝有許多兒子，如今的皇帝當時並不算顯眼，但他卻有一條好命。
    母妃難產死後，無意間救下了當時皇後如今太後的唯一的孩子。
    獲得太後庇佑，日子倒也過得去。
    後來太後的親生兒子，被當時皇帝的寵妃害死，太後一心想要報仇，卻被寵妃鑽了空子，導致先帝與她徹底離心。
    但先帝忌憚太後的母家，不敢對太後動手。
    隻能提拔其他皇子和太後名下的三位皇子抗衡。
    皇帝遇到皇後也是在最動蕩的時節。
    長相明豔大氣，性格溫柔嫻雅的少女，像是落在花園中的絕美鸞鳥，不合時宜卻讓人無法放手。
    隻是一麵，便情根深種。
    太後知道皇帝心思後，為了聯合崔家，便為皇帝求娶了皇後。
    有了崔家門生的支持，再加上太後母家的實力，皇帝成功坐上了皇位。
    琴簫和鳴多年，皇後卻還是因當年生下皇子的損傷而香消玉殞。
    “鸞兒，自我之下的嫡子，本該以水為字，但我卻私心取了你母親姓名中的一個字，組成了一個‘清’字。”
    崔家小輩如今能用這個字，也是他身為皇帝特許為之。
    “父皇和母後很是恩愛。”
    封清歌眼中帶著淡淡笑意，不知為何想起了景瀾曾說過的一句話。
    “舉案齊眉不過是相敬如賓，陛下與先皇後其實並不相愛。”
    那時，她曾問過景瀾原因，景瀾的回答確實她長大以後就會懂。
    多麽諷刺，她明明已經二十多的年歲，卻被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說還沒有長大。
    “我愛你的母後，但你的母後卻並不愛我。”
    封清歌一怔，抬起頭看著父皇。
    已步入中年的帝王，頭發半數都是白色，似乎是這些年的勞累，帶走了他的生命。
    說出這句話，對一個男人來說，明明該是難堪的。
    但她的父皇，卻沒有一絲難過，反而帶著淡淡的懷念與溫柔。
    “父皇……”
    封於禁將有些消瘦的手掌按在封清歌頭頂上，許久未曾做過的動作，讓父女二人皆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如果真心喜歡，是會嫉妒的。”封於禁看著女兒長開之後，與亡妻相似越來越少的麵容，神情溫柔至極，“我們剛剛成婚之時，就連小五與你母親說話，我都會感覺到不舒服。”
    是這樣嗎？
    封清歌神情飄遠。
    再次想到了景瀾。
    似乎她很少會嫉妒，即便有人蓄意接近景瀾，她大多數時候也是一笑了之。
    隻有禹州之行的時候，偶爾會心裏不舒服。
    這是嫉妒嗎？
    還是單純對所有物的占有欲呢？
    “但你母親不會，她會勸我雨露均沾，會讓我先誕下子嗣。”
    封於禁眼神漸漸變暗，聲音也帶上了幾分嘲諷，不知是嘲笑自己，還是誰。
    “對待所有庶子，她也一視同仁。”
    溫柔嫻雅。
    這四個字就像是魔咒一樣刻在他的愛人身上。
    唯一出格的，恐怕就隻有她即將離世之時，對他的請求。
    “淩芳，我要走了，唯一放不下的就隻有你和兩個孩子，尤其是鸞兒她聰慧卻也將自己禁錮在了姐姐的身份之中，如果有一天清玉這孩子有了異心，她會受傷的。”
    從那以後，封於禁對當時唯一的女兒極盡寵愛，即便是身為嫡子的封清玉都比不上。
    女兒同樣未曾讓他失望。
    完美結合了他和青雲優點，成長為一位心胸手腕皆不缺的掌權者。
    但太過完美，也會讓封於禁擔憂。
    擔憂女兒終有一天會撐不住。
    “鸞兒，我希望你像你母親，但你千萬不要學你母親。”
    直到愛人離世的那一刻，封於禁才明白她心底曾出現過的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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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她教養太好了，一切都在還未生根發芽之時，就被她消融於無形。
    在任何人麵前，都是十全十美的一國皇後。
    “父皇，我從來不像母後。”
    她做不到那麽完美，也有自己的私心。
    可她會將一切私心隱藏在合理的皮囊之下，讓人無法察覺而已。
    看著女兒眼中，幾乎掩蓋不去的野心，封於禁有一瞬感覺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和五弟。
    或許，一直以來都是他強加了感情在女兒身上。
    “父皇，您真的無需自責。”
    封於禁一怔。
    “無論是作為皇帝還是父親，亦或者是丈夫，您都力所能及地做到了最好。”
    封清歌淡淡一笑。
    “但那隻是對我和母後，以及天下百姓來說。”
    當然還有封清玉，但她今日實在是沒心情為了演戲提起那個狗東西。
    “我知道自己偏心，但人的一顆心就這麽大，裝下的東西有限。”
    封於禁並不避諱自己的偏心。
    “身為父親來說，我希望你能開心。但身為皇帝，天下萬民以及封國幾百年的基業，絕不能丟。”
    封清歌微微垂下眼眸，輕聲道：“父皇，兒臣明白。兒臣不會為了一個人而棄天下於不顧。”
    看著女兒平靜過頭的目光，封於禁心髒一痛，撫摸著女兒發髻的手落在她肩頭，輕輕拍道：“鸞兒，父皇還沒死呢，如今無需你為大義舍棄私情。想去做便去做，而且那孩子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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