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郡守軍是京城命脈，父皇早有安排。”
    封清歌並不接封於明的話茬。
    “行，不說守軍。”
    封於明不是那種會無視自己做過的事情，一定要別人原諒他的人。
    “景小子如何？”
    “能吃。”
    她下令才會動筷子，除了碗中的東西，其他什麽都不吃。
    “能睡。”
    點睡穴敲暈都可以，正常入眠不可能。
    “能喘氣。”
    這個是真的。
    “三哥將禦醫都派過去了，還沒有用嗎？”
    封清歌搖了搖頭，隨意道：“如今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你這丫頭，還是一樣嘴硬。”封於明哂笑一聲，道，“我會派人送消息回襄陽，讓他們想辦法。”
    封清歌怔愣一瞬，抬頭看向身側眺望遠方的男人。
    “你不怕……”
    “大不了一條命。”
    封於明低頭自嘲。
    “那小子剛到親王府邸的時候，還是小小一團，本王曾以為日後他會是我的孩子。”
    封清歌沉默不語。
    這話來得莫名其妙，但身為血脈相連的親人，她聽得懂封於明言語之下隱藏的彎彎繞繞。
    父皇和母後早晚會有孩子，即便沒有也會存在其他妃嬪剩下的子嗣，那時候景瀾必定要被送回景家。
    如果封於明從中操縱，確實有機會讓景瀾改一個身份。
    但，封於明並不知道景家隱藏的身份。
    身為獨子的景瀾，如無意外，將一輩子都會是景家子。
    除非……
    封清歌垂眸掩去情緒。
    “你為何不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父皇似乎也提過要將小五小六或者是小柔過繼的事情，但她假裝聽不懂，後來父皇也鮮少說這些事。
    “小孩子麻煩死了，還不如直接去搶一個長大的。”
    封於明一臉土匪相。
    但他剛才在眼中醞釀的情緒，封清歌並未錯過。
    “不敢還是不能？”
    知道封清歌不會被普通話題岔過去，封於明直接道：“西郡守軍那邊你盯著點。現在朝堂上也不穩當。這次給王家賣了個好，他們暫時不會有動作，但不代表以後也沒有其他心思。”
    封清歌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就看到封於明幾步越過城牆上的高砌石磚，徑直跳了下去。
    “王爺！”
    士兵們飛速衝過去，卻連男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隻能麵色驚恐地看向她。
    封清歌隨意踱步走到城牆邊，看著已經安穩落地，在眾人震驚目光下對著城牆上招手的封於明，心底突生釋然。
    若無意外，他或許依舊是襄陽瀟灑自在的風。
    可惜。
    眼睫輕顫，封清歌轉身下樓。
    行至一半，遇上了剛剛送完使臣和節度使上樓的封清玉。
    “阿姐。”
    少年人眼中帶著瑰麗色彩，與尋常溫潤神情截然不同。
    和剛才的釋懷不同，看到封清玉之時，她依舊是滿心滿眼的厭惡。
    隻是不會表現出來而已。
    “剛剛學來的伎倆，不要在本殿麵前班門弄斧。”
    即便是精通此術的澤雅，都無法影響她的心神，更何況才剛剛從對方手中學到一點皮毛的封清玉。
    封清玉眼波變換，與她有幾分相似的臉頰，半隱在光影交界處，看起來有些陰森。
    “阿姐為何如此討厭我？”
    帶著些淒怨的少年音，沒有了往日的活力沉穩，反而讓人心疼。
    比之以前，成長太多了。
    “我不討厭你。”
    討厭這兩個字太輕，承載不了她的感情。
    跟著父皇處理朝政越久，她就越無法原諒封清玉當時所做的一切。
    不是對她的，而是對當時正值動蕩的封國。
    如果將封國比作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那封於明極速擴張的舉動，是過分榨幹樹幹分叉出來的主樹枝，讓其上蔥綠養分分散到其他樹枝之上。
    導致所有樹枝營養不良。
    此舉雖然讓大樹看起來像是要死了，但其實並未傷及根本。
    最快速度精心修剪補充養分，過上幾十年便又是當年枝繁葉茂的景象。
    而封清玉的舉動，就是將整個樹根挖掘出來曬幹點燃，榨幹這棵大樹的最後一絲養分。
    最後必會導致毀滅。
    封清歌不知道這裏麵有幾分是封清玉自己的意願，又有多少是他身後那個神秘組織的手筆。
    但她清楚一點，這東西存在一日，封國便永遠無法茁壯成長。
    “封清玉，十幾歲雖然不算大，但在皇室已經不是小孩子，該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陽光從封清歌背後傾灑，她整個人似乎在發光，讓人看不清楚模樣。
    處於陰影之中的封清玉，盯著她。
    漂亮眼睛因扭曲的癲狂嫉恨而變得醜陋。
    “那你就不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
    封清歌能夠感受到封清玉的恨意，想要將她千刀萬剮的恨意。
    笑著搖了搖頭。
    “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和行動負責，不要說是我，即便是父皇都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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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輕提起裙擺走下台階，從光明之中走進陰暗。
    但她身上似乎還帶著剛剛在陽光下之下吸收到的光亮，看起來依舊發著光。
    “封清玉，開弓沒有回頭箭，你的命掌握在你自己手上。”
    看著他驟然僵住的身體，封清歌緩緩勾唇，鳳眸中帶著說不清的暗影，走向那等在台階最低處的人。
    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她聽到了少年極度幹澀且充滿暴躁之意的嗓音。
    “封清歌，你別得意太早！”
    正式撕破臉，倒是比她想象的要早。
    側目，鳳眸中閃過一絲悲憫。
    而後沒有絲毫停頓的離開。
    任憑身後灼灼目光，近乎要將她殺死。
    走下台階，在冷麵侍衛陪伴下，徹底離開此處。
    光線和溫暖再次回到身上。
    封清歌抬起手，輕輕一握，似乎抓住了看不見的光點。
    “阿瀾，有一瞬間，我竟覺得他可憐。”
    神思早已混沌的侍衛，默不作聲。
    “可活在這世上，誰又沒有幾分可憐在身上？”
    封清歌也並不需要回答，自顧自說下去。
    “怪隻能怪他，選錯了方式，選錯了對手，選錯了籌碼，用錯了心思。”
    少女悄然一笑，未帶麵紗的麵龐，比天空中驕陽還要耀眼。
    眾人駐足，看著美麗不可方物的少女，久久難以移開視線。
    虛虛托起的手掌驟然握緊，似乎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在她手上破碎。
    “走吧，阿瀾，我們還有其他事務要處理，不能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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