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輕歎一聲，似有無奈。
    “你若是懷疑戰報作假，當日為何不提出？”
    他不懷疑戰報，但總要找個理由不是。
    隻是戰報上的疑點正好可以拿來做文章而已。
    “臣並未懷疑戰報作假，隻是擔心其內容刪減不實。”
    “你若是懷疑蔣家就直說。”蔣家斌居高臨下看著跪倒的大臣，語氣無比鋒利，“沒必要在這裏假惺惺！”
    眼見兩人矛盾升級，封於明當和事佬。
    “吵架多沒意思，打起來。”
    就差把看熱鬧三個字寫在臉上。
    大殿內一時安靜。
    封清歌收回目光看著前方，開始懷疑自己今日為何不稱病待在宮裏。
    連封於禁一時都被他的不正經給震懾住，過了幾息，才緩緩道：“老五，你若是再搗亂，日後不……”
    不上朝，對這家夥來說簡直是如魚得水。
    “俸祿扣一年。”
    封於明立刻閉嘴，腹誹這父女兩人就連折磨人的手段都一致。
    “無論諸位卿家內心是何想法，東南水域大捷是不爭事實，如今寇島也有臣服之心，功績早已記入群英閣。”
    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封於禁又恢複了往日裏沉穩冷靜的帝王姿態。
    “若隻是這般理由，朕不會改變心意。”
    聞言，眾人皆知皇帝心中已有斷絕。
    他們若是拿不出有力的證據，恐怕無力回天。
    可就像是這麽久也抓不住封清歌的小辮子，景瀾身上的汙點更少。
    臨時編造不出一會便會被戳穿。
    眾人安靜，皇帝也不管他們臉上難看的神情。
    “景卿。”
    “臣在。”
    “朕準了。”
    景國公撩袍下跪，高呼萬歲。
    頭碰到地麵的一瞬間，如釋重負和愧疚一齊湧來。
    複雜情緒讓他抬頭動作慢了一瞬。
    “平身吧。下朝後留下，朕還有話要和你說。”
    “是。”
    “諸位卿家也不必跪著了。”
    大敗而歸的大臣們，臉色算不上好看。
    但因有心理準備，倒也不至於當場失態。
    氣氛詭異結束早朝。
    封清歌上前攙扶著皇帝一起向禦書房走去。
    封於明猶豫了一下，並未跟上，倒是景國公因剛才皇帝的話追了上去。
    “唉，日後怕是更沒有機會了。”
    “天命既定，我們這些老骨頭還是早點回鄉養老吧。”
    封於明剛走沒兩步，就聽到右側後方傳來陸陸續續的聲音。
    “早早就該和劉守昌一並站出來，說不得陛下還會多思索一番。”
    “有何用？陛下子嗣本就稀少，三皇子糊塗，五皇子出繼，六皇子又是個藥罐子。”
    “不是還有其他老王爺的……”
    “你不要命！”
    聲音越發模糊。
    男人彎著桃花眼露出一個笑容，其中全都是冷嘲。
    “陛下召臣來，可還是有其他事？”
    “景兄坐便是。”
    封於禁揮手示意，景國公猶豫一瞬，聽令坐下。
    “如今我身體漸衰，朝中許多事該交到年輕人手上。”
    景國公並未說什麽“既壽永昌”的場麵話，直言道：“大殿下天資聰慧，想必能勝任。”
    “朕也是這個意思。”
    皇帝眼皮有些下塌的趨勢，半遮住眼珠，更加看不清他的真實情緒。
    “陛下有話不妨直說。”
    景國公不是不會打太極，而是他了解如今這位的脾性。
    與臣下交談時，比起半真半假的話，更喜歡直來直往。
    “還是景卿了解朕。”
    封於禁眼中出現一絲笑容。
    “景家世代守護皇室，從未有過差池，朕要替祖輩道一聲謝。”
    “陛下言重。”
    景國公手心捏了一把汗，立即起身要跪下。
    封於禁看向一側的封清歌。
    封清歌上前扶住景國公的胳膊，道：“國公不必如此多禮。”
    “今日在此處並無君臣之別，隻是老友敘舊而已，景兄隨意便是。”
    “謝陛下。”
    話雖如此說，但景國公可不敢真的放鬆。
    “景家世代皆有人才，若是能自如發展，如今恐怕已躋身四大望族。”
    “陛下謬讚。”
    “朕隻是麵容衰老，不是腦子也不好使。”
    封於禁半開玩笑的話，讓景國公不知道該如何接。
    “陛下……”
    “雖說是知遇之恩，這麽多年也已經足夠。”封於禁臉色嚴肅了不少，“皇室和景家的契約，從鸞兒和瀾小子這一代開始，便不再作數。”
    景國公震驚，微微抬起視線打量著皇帝的臉，確定其看起來真心實意之後，立即道：“景家存在便是為了皇室，若是契約結束，那景家這把藏在暗中的刀也無需存在。”
    不是他舍得不榮華富貴，而是景家實在是知道皇室太多機密。
    若沒了這層關係，恐怕就連景家都會不複存在。
    景國公滿腦子陰謀，實際上皇帝這次是真心想要讓景家擺脫暗處的身份。
    “景兄，我今日所言皆出是肺腑之言。”
    “臣不敢當。”
    景國公馬上起身行禮，封清歌想攔卻沒有攔住。
    側首將表情藏入陰影之中，觀察著父皇的情緒。
    看上去倒還算是平靜，就是眼睛不再像是之前一般疏散，而是帶著淡淡冷然。
    “景兄這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上次皇帝如此為他著想，還是為了將他兒子抱走給皇後養。
    後來要不是皇後生下大殿下，還不知他的兒子何時能回家。
    再上次，似乎是清理鄭家餘黨的時候，差點丟了命。
    最後雖平安回家，卻也因他影響了夫人心情，最後沒保住那個苦命的孩子。
    兩次是可以說是無心之失，若是第三次，景國公自己都要罵一句蠢。
    他雖無表情變化，但眼底波動還是能窺見端倪。
    “看來朕似乎給景卿留下了不好的回憶。”
    “陛下多慮。”
    也算不上不好，身為一柄殺人的刀，能夠得到如此之高的殊榮，也算是他們景家的幸運。
    雖說他其實更想當個普通將領，安穩一生。
    “罷了。”有些事情發生便無法改變，封於禁不再糾結過去之事，“瀾兒那孩子近日多災多難，如今讓他承襲爵位也是一件喜事，說不定能衝衝喜。”
    景國公眼珠微微轉動，覺得此事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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