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囚心難自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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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暖陽天尤其舒服愜意,從穹頂投下,給布滿銅綠的青銅晷都度上來一層金光。
元惜昭寫了封信打算再傳給繆朵,上回的信繆朵沒回隻言片語,她有些擔憂繆朵在南疆會不會遇上什麽事了。
元惜昭一出摘星宮,便發現長滿雜草的小徑旁光禿禿的樹枝頭冒了小巧玲瓏的花苞,淺黃嫩綠,惹人喜愛。
荒蕪到這個季節,沒宮人打理,原是梅花。
看來這摘星宮表麵上的荒涼頹敗,還別有洞天,偶有驚喜,元惜昭多看了幾眼,等著花開滿樹,她得好好逛一逛。
準時到了文軒閣,元惜昭直入書閣繼續看關於蠱毒的書,算著平日溫承嵐下早朝的點,她起身舒展舒展身體,按慣例前去侍墨。
距平日的點都過去半個時辰了,溫承嵐的身影還未出現在文軒閣,阮鈺也沒來,元惜昭頓感奇怪。
侍女都送了三輪清茶了,轉眼要到用午膳的時刻了,溫承嵐還未來。
元惜昭借著用午膳的時間,想找人問問。
吳厭大把時間都花在看守她身上了,肯定不知。廷陽暫不知去哪找,也不一定會告訴她。
元惜昭想來想去,往內閣走去,賀璋是個不錯的選擇,他在朝中聽的看的多。
去內閣通傳的時候,恰見賀璋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來,眼中滿是倦意。
元惜昭湊上去,揮揮手,“賀大人,這是怎麽了?”
賀璋見是她,勉強扯出一絲笑意,“師父也沒說當官要這麽累啊,這不才下朝。”
他一聲哀歎,“唉,我都沒時間去秦風館喝酒了。”
晚下朝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元惜昭步至一側,漫不經心道:“賀大人辛苦了,我叫人幫忙采買梨花春進宮給你便是。”
“當真?”賀璋一聽有酒,又來了精神,“你都不知道我今日在朝與陛下舌戰群儒。”
“冒天下之大不韙,得值無數壇梨花春,十壇瓊槐釀感謝我。”賀璋展開手指比劃著。
元惜昭眉心一挑,“何事?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告訴你也無妨。”賀璋回想著早朝的畫麵就麵色苦痛,“一幫文武大臣像是約好了一樣,長跪不起逼陛下選秀,充盈後宮。”
“你我都知選秀再正常不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陛下後宮隻有那韓貴妃,也無子嗣。大臣們提議無可厚非。”
賀璋抖了抖衣袖,“可是我就看不慣他們暗逼迫陛下那樣,陛下親自收用我,我不得幫著陛下。”
元惜昭都能想象是何情形,難怪溫承嵐沒有回返文軒閣,“大臣們自然想各族女兒送到後宮占據一方勢力。陛下為何不願選秀?”
她遲疑片刻,問道。
賀璋順手折了節長草捏在手中把玩著,“要不……你問問陛下?不瞞你說,我也想知道為何陛下態度如此決然。”
“我?”元惜昭失笑一聲。
賀璋不知從前的故事,無心之言怕是將她看作了溫承嵐的心腹,現下最不得溫承嵐信賴的當屬她。
賀璋壓低了聲音,“真是一群老頑固,隻有那韓韋韓相處變不驚。”
“韓貴妃獨寵後宮,韓相高興還來不及。”元惜昭接道,眼見就要走到門口了。
“那最終如何了?”元惜昭抓緊時間問道。
賀璋回想一笑,拍了拍手,將手心中撚碎的草屑抖落,“陛下答應了。”
“答應了?”元惜昭語調一揚,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失聲激動。
賀璋瞥了她一眼,“你怎麽激動起來了?莫不是……”
元惜昭這才意識到一瞬間的反應,“我這是好奇,好奇。”
賀璋不再深究,卻有意拖長尾音,“陛下定了個標準,讓那些大臣回去估量,合適者便可入宮,若有所欺瞞,一律按欺君之罪論處。”
“什麽標準?”元惜昭這下是真好奇了。
賀璋抬手伸出兩個手指,“再加兩壇梨花春。”
“好說好說。”元惜昭汗顏應道,賀璋現在還不忘酒。
“風華絕代,文武雙全,天命相付。”賀璋聲音放沉放冷,有意模仿溫承嵐的語調。
“這……”元惜昭聽得一愣。
賀璋笑道:“你也覺得吧。陛下擺明了就是拒絕,這三點,莫說選妃,就是選官也絕無僅有啊。”
“不過之前在我賀和陛下的共同努力下,鋪墊眾多,環環繞繞,那些大臣們隻好暫時悶聲吃了這啞巴虧,回去找那風華絕代,文武雙全,天命相付的人了。”
元惜昭眼神閃爍,心中的滋味說不清道不明。
聽聞溫承嵐答應時的激動失落不是假的,可理智而言這對溫承嵐不好,哪哪都不好。
不選秀,溫承嵐前朝和後庭都會失去助力,今日隻是受大臣相逼,這些大臣也不會心甘,何論後麵天下百姓會怎麽看。
她的心不斷被截然相反的情緒拉扯著,“陛下下朝去哪了?”
賀璋思索片刻,“我隨了半路,該是文軒閣的方向。”
“這帝王啊身不由己,還不得從前我這山野村夫自由。”他邊走邊感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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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惜昭低垂著眼眸,“多謝告知,賀大人快去用膳吧。”
見元惜昭要走,賀璋還不忘對著她提醒道:“記得梨花春,之後有機會還要瓊槐釀。”
元惜昭轉身應了聲“好”。
“這帝王啊身不由己……”元惜昭腦海中不斷回蕩著這句話。
是元兆、溫冽,當然還有她親手推著溫承嵐走上這條身不由己的路的。
溫承嵐已然飽受摧殘,她定不能讓自己的私情再影響害他分毫。
回到文軒閣,果見溫承嵐已經坐在桌案前,打開一份奏折掃了幾眼,丟到一邊,揉了揉腦側。
在殿前逼他就算了,這殿後也不放過他。三份奏章說來說去不離選秀。
溫承嵐都不禁懷疑,是不是這年天下安穩多了,這些大臣閑下來一心惦記著他的後宮事務。
一盞溫熱的清茶放落在手側,元惜昭視線落在那丟在一旁的奏章,便知道溫承嵐臉色不好的緣由。
溫承嵐抬眸見是她,臉色不禁好了很多,抬起清茶飲了一口,一手默默將散落的奏章合上。
要是元惜昭沒看還好,如此溫承嵐的動作她都一覽無餘。
她實在是看不下去溫承嵐為此煩心,為此受迫,為此受詬。
況且她總是要離去的,若是多些人,溫承嵐會不會能徹底放下。
她將奏折移到他麵前,柔聲道:“陛下,臣以為選秀之議不無道理。”
溫承嵐手中一頓,抬眸之間,目光冷然,“何意?”
他有時候是真想看看元惜昭的心會不會因他跳動那麽一刻。
元惜昭咬了咬唇,理智終占上風,“陛下也知道,選秀一事曆朝曆代遵從,於前朝後庭都有宜。”
“連你也要勸我選秀?”溫承嵐死死盯著她,語氣發沉,帶上幾分危險的意味。
元惜昭將心中翻湧的情緒壓住,反正溫承嵐早就恨她了,也不多這一次。
在元兆說她是一劫時,她就徹底將心中某一部分徹底埋藏起來。她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溫承嵐,包括她自己。
“陛下登基三年,後宮空虛……”她機械默念道。
“嘭!”溫承嵐猛然起身,用力之大,震得桌上的茶盞叮當作響。
他步步緊逼元惜昭,氣急反笑,嘴角勾勒出一抹譏諷冰冷的笑意,“你真是什麽想的?”
元惜昭嘴唇微動,溫承嵐一手扣出她的臂腕,淩然的氣息幾乎噴薄在元惜昭臉上,“想好了再答。”
文軒閣地龍燒得旺,溫承嵐從心底透出的寒意要冰凍了全身,他呼吸變得急促。
他為何不選秀?她不知道嗎?他一切所作所為,因誰為誰,她不知道嗎?!
為何在他這刻入骨血的情意,在她那就不值一提。
隻是他不承認罷了,他認定一人便是一人,就算愛恨削磨,在他心底,她是他唯一的妻。
元惜昭眼神閃躲,避過溫承嵐犀利的直視,不顧死活點了點頭。
溫承嵐喉間泛起腥甜,下意識就要捂住胸口,又強硬讓手貼在身側攥緊了拳。
眼中閃過一絲自棄之意,他這具身體總是比他的思緒更快一步就反抗激動起來。
溫承嵐一把甩開元惜昭的手,轉身背對她,不再看她,喉嚨動了動,暫時壓下翻湧的血氣,“你出去!”
本來“你走!”要脫口而出,他又後怕元惜昭真走了,再找不著蹤跡。
生澀緊急扭轉為“你出去!”
溫承嵐後知後覺愈泛起一陣悲哀,都這個時候了,元惜昭氣得他半死,他都要瞻前顧後。
元惜昭見溫承嵐盛怒,暫也不敢再刺激他,先出去吧,之後從長計議。
元惜昭放心不下,有意放輕放緩了步子。
溫承嵐全身心都在強撐著,無力確定元惜昭的動向,耳邊靜了下來。
心弦一鬆,溫承嵐再也忍不住,“噗!”掩唇間一口獻血噴湧而出,沿著指縫滴落。
他一手緊緊扣在桌角,穩住身形,弓著身咳得撕心裂肺。
元惜昭轉身一見,神魂欲裂,“傳崔太醫!傳崔太醫!”
溫承嵐的血滴在他青白色的長袍上,染上她淡紫的羅裙,綻放開一朵朵殷紅。
“咳咳咳……你……咳咳…出去!我……現在不想……見你……咳咳咳”溫承嵐每咳一聲,新的血不斷溢出。
夢中的場景仿佛照進了現實,元惜昭一陣恍惚,眸中印射出的血跡,是摘星宮門口吐苞梅花開了嗎?
元惜昭上次見到溫承嵐身上有那麽多血,還是在塔雅最致命的那次。
怎麽會那麽多血,元惜昭慌了神,“你別說話了……”實則溫承嵐也分不出力氣說話,他虛弱喘息著。
卻還是在掙紮用力掙脫,隻是氣力都落不到實處,全身緊繃顫抖著,胸膛劇烈起伏著。
溫承嵐染了血色的嘴唇微微泛紫,不能再讓他如此激動下去了。
元惜昭垂眸,眼底含著千言萬語,她垂首輕歎一聲,“阿嵐……”
闔眸間,一吻傾情。
溫承嵐一愣,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這一愣倒是出奇平靜下來,他不再掙紮,反而將所有情緒加諸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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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愛恨,他隻要這一刻,他隻求停留在這一刻,足矣……
良久,他脫力躺下。天旋地轉,他努力睜大了眼,想留住意識,長睫微顫,還是眼前一黑。
崔太醫來時,見血紅一片,心下一涼。
阮鈺跟著進來看了一眼,尖銳叫道:“來人!拿下她!”
崔櫛一擋,“阮公公稍安,老夫行藥還需元姑娘協作。”
阮鈺一臉陰寒,麵上的擔憂卻做不得假,“陛下若有好歹,奴家拚了命也要你死!”
每次見元惜昭的寒意化作實質的殺意。
但元惜昭此刻無心無神注意到阮鈺。
崔櫛給溫承嵐把脈,臉色越發低沉,那麽多次,元惜昭是第一次見到崔櫛這樣的表情。
元惜昭瞬間感覺一切都不真切起來,她抱著溫承嵐,又好似沒有觸感,注視著他,又好似看不見。
“陛下,此番有些凶險。”崔櫛沉思後對元惜昭低語道。
元惜好不容易才能擠出聲音,暗啞道:“何意?”
“如此情狀,需得用一劑猛藥,可陛下身心兩虧,過於虛弱,怕是受不住。”崔櫛肅然道。
元惜昭神色一檁,莫不經間與溫承嵐十指相扣,“紫續寧丸,還有紫續寧丸!我即刻讓元氏族人送來。
崔櫛輕搖了搖頭,翻動著藥箱,“雲川山高路遠,等不及。”
“今日務必用藥。”他頓了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想來……”
“不能,一絲風險都不能!”元惜昭想到了什麽,“崔太醫,你暫且扶住陛下。”
元惜昭輕柔地將溫承嵐放下,起身一個趔趄,又快速跑向文軒閣書閣,一把抽出那本書簡。
迅速回去,一手翻到那一頁放到崔櫛麵前,“我身上的是同生蠱母蠱,應該也有這滋養之用。”
崔櫛看了又看,沉聲道:“或可一試,隻是你……”
得到認可,元惜昭果決抽出溫承嵐貼身防身的鎏金匕首,手起刀落,毫無阻塞,像是做了許多次。
臂腕間的傷疤再次離開,一滴又一滴鮮紅融入黝黑的湯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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