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錯意負真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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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承嵐說得沒錯,她的身份,沒法阻止他要和韓玥遊山玩水。
    可是她終究難安,她不敢也不願再經曆一次塔雅親眼所見溫承嵐命在旦夕的樣子。
    隨時間流逝,隻隱隱聽到隔間滴漏計時的聲響,一下一下敲打在元惜昭的心上,理智一點一點消磨吞噬。
    臣子的身份勸不了他,那情意可否一試?
    她無法說出當年的真相,就算她從未想過害他,陰差陽錯之下,終間接還是因她,讓溫晏有了可趁之機。
    遑論她沒忘記元兆所言,她注定是他的劫,他們自小的情意是真的,可她不過是元兆和溫冽安排好磨練他的棋子。
    忽然,像是破繭而出,她想自私一回,拋開那些所有,剖開自己的心,直麵它,說點自己真心想說的。
    溫承嵐全神貫注聽著簾外的動靜,他知道元惜昭還未走,可他話已至此。
    元惜昭抬眸瞬間,眼中湧出說不清的情感交織,她唇間微動,喚出那個總是盤桓在心間的稱呼。
    “阿嵐……如今,我這樣喚你,該是不敬之罪,可是我還是想這般喚,一直都想。”
    上幾次都是在緊急之時,不經意不受控製的脫口而出。
    這回不同,溫承嵐清醒且冷靜著,元惜昭要明明白白說給他聽。
    刻在骨子裏的稱謂煥然間應在了實處,溫承嵐雙手不自覺揪緊了一角。
    他還未思考,眼睛已先一步直直望向簾外,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即刻打斷元惜昭,他不能再聽下去,可張了張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元惜昭眸光微動,一咬牙亦抬首直直看去,“無論你信或不信,我對你的心意從未變過。”
    說到後麵,元惜昭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臣子的身份不該幹涉你和韓玥去舒州,那不知要什麽身份方能幹涉?”
    簾內,溫承嵐也未好到哪去,才聽到元惜昭那一語,他便渾身一震,眸中久違的光芒閃爍。
    他等了那麽長時間,無論愛恨,那麽長時間。其實他從未真正恨元惜昭射出的那一箭,後麵遇上群狼,也未懷疑過是元惜昭要害他至死。
    他不想要她的歉意,不想要她的悔意。
    他備受折磨,一直恨的,在意的,不過是那時射出那一箭後,她親口所言的“從未有過真心。”
    他真正想要的唯有她的愛意……唯有她的真心。
    親耳聽到她認下她的真心,不下於久旱逢甘霖之感,溫承嵐眼尾微紅。
    他對著虛空抬起了雙手,如果可以,他此刻想與她相擁,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場夢。
    可是為何偏偏是這時?
    咫尺遠近,一簾之隔的距離,他都無法走到她麵前抱住她。
    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受傷害,無能為力之事還要重演幾回?
    除了那虛無縹緲心中滿腔的愛意,一生的執念,他有什麽值得留住她的。
    溫承嵐側過臉,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他垂下了手,指尖深深嵌入手心。
    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擺出冷硬的一麵,“你是不是覺著朕還那麽好騙,你想利用朕,便言真心,不想利用朕,便言假意。”
    他兩眼空洞,揉雜著無限痛苦,“朕刻骨銘心之痛,拜誰所賜,元大人莫不是忘了?”
    耳邊嗡嗡作響,一陣耳鳴目眩,他不敢停下,有些話,一停下,他如何能忍心說出口。
    “朕還得謝過元大人教會朕斷、舍、離。真心該許真心,塔雅傷重之時,多虧韓氏相救,元大人也知道,韓玥自幼對朕有意,朕覓得真正的良人,心中歡喜無限。”
    溫承嵐聽著自己的聲音回響在腦中,已很是不真切,喉間泛起腥甜,他最後不免溢出一絲喑啞。
    “至於你,朕不殺你已是恩賜。今日元大人所言,朕倒是看了一場好戲,全作一場笑談!”
    元惜昭呆愣在原地,聽著聽著,臉色蒼白,眼中不由起了一層霧氣,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掙紮多時,表露真心之言,會換的溫承嵐這樣一場譏諷。
    她倔強未低下頭,死死盯著那簾幕中的身影。
    話已至此,他都說了她之言包括她的真心隻作得一個笑話,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沒有了。
    元惜昭從來都不是死纏爛打,自取其辱之人,她極力不讓情緒裹挾音色,俯身一字一頓真切道:“臣女知錯,從此不會再叨擾陛下了,臣女告退。”
    她故作從容起身轉身,袖間顫抖的雙手暴露了她翻湧的情緒。
    搖曳的燭光細碎落在地上,勾勒出元惜昭落寞的身影。
    聽見簾外的腳步漸遠,溫承嵐頓感一陣劇痛襲來,撕心裂肺得疼,從未如此痛過,額間全是冷汗,他一手捂住胸口,氣血上湧再也壓不住。
    生怕溢出一絲聲響驚動元惜昭,他慌亂拉過被衾嚴密堵在唇間,身體不住地顫抖,劇烈咳嗽起來,嘴邊不斷溢出殷紅。
    方才說的每一句違心之言,無不在淩遲著他的心。
    好疼……昭昭……真的好疼……
    他了解她,他說出那些話,元惜昭再也不會原諒他了,想必一氣之下,她自真和思結麒去了西戎,從此以後不複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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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承嵐想著想著又嘔出一口血來。
    他滿心絕望,眼前一陣朦朧,隻覺萬事荒唐,兜兜轉轉,他們怎麽就該落得如今的境地了!
    推開門,寒風拂麵,元惜昭捋了捋淩亂的發絲,腳步略微虛浮,眼眸低垂,望向遠方。
    沒什麽,不過是一場離別,某種意義上也是自己預想溫承嵐的結局,不過是提前到來了而已。
    她自我安慰著,向殿外走去,風透過了心間,帶走其中的溫熱,寸寸寒涼空洞。
    “姑娘?”小太監見元惜昭明顯失魂落魄走出來,默默開口。
    元惜昭像是聽不到一般,自顧自地往前走著,神飛天外。
    廷陽眉心一皺,不知裏麵發生了什麽,他還是第一次見元惜昭這般模樣。
    不好!元惜昭尚失魂落魄,陛下豈不是更……?!
    他沒有再管元惜昭,推開門快步走進去看溫承嵐的情況。
    不知不覺回到了摘星宮,元惜昭蹲坐在青石階上,仰麵望天,在這住了那麽久,頭一次覺著這座宮殿從未真正融下它。
    宮中是不能再留了,住宮外也不影響入宮履行文軒閣學士這個虛名的職責。
    元兆和宋姨娘都去了,寧歸悅此刻該在南疆,餘嫋本也是那徐府小姐,得知真相後留京安葬宋姨娘,她亦不好過多過問……
    到頭來,真是識得孑然一身的滋味了,去哪呢?
    偌大的京中可還有她的容身之地?不用很久,明悉南疆的情況後,若是寧歸悅和繆朵還未有消息,她就去南疆找她們。
    元惜昭杵著下顎,眼中閃過一抹悵然,算下來京中她長居過的地方不過三處,摘星宮算一,元府算一,還有……東宮算一。
    摘星宮不留,東宮決計不可能,那麽就是回元府了。
    元兆逝後,溫承嵐解了元府的封禁,如今該是荒廢著。
    發生了那麽多事,元惜昭目光凝在那掛著殘雪的梅枝上,點點明豔,傲立霜雪,終墜落枝頭,融入雪下。
    “姐姐,怎麽了?”思結麒從圍場回來暗自關注著元惜昭的蹤跡。
    眼見她魂不守舍坐在摘星宮殿門前,他驚覺這是個好機會,元惜昭顯然不想留在宮中了,定會改變主意和他去西戎。
    “三王子。”元惜昭少了幾分有意抗拒,再怎麽說思結麒算是救了她一命。
    要是沒有思結麒找去,眾人皆去尋韓玥了,她不知還要受多少苦,沒準真交代在那獸坑裏了。
    思結麒有意關注到元惜昭是從紫寧殿的方向回來的,溫承嵐都答應放手了,他頓覺前途一片光明。
    他拍拍袖子,坐到元惜昭身旁,“姐姐,因何事不悅?”
    “不悅……很明顯嗎”元惜昭自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尤其是在溫承嵐麵前。
    思結麒看著元惜昭顯而易見傷情的樣子,心中一悶,先前那那滋生出的一抹隱晦欣喜消失不見,他還是喜歡看她開心肆意的樣子。
    是景朝帝王溫承嵐傷了她的心
    “姐姐在這宮中不順心,還要留在宮中?”
    思結麒側臉之時,耳垂的幽藍隱隱閃爍。
    “自然不會留在宮中。”她不動聲色與思結麒拉開了距離,“冬狩已畢,三王子該早些回西戎。”
    思結麒忽略後麵一語,看著元惜昭的眼睛認真敘說:“在西戎,除聯姻外,王子的婚事全看自己的意願,也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就算坐上君位,我也可隻娶一人。”
    “西戎雖不如這裏山清水秀,但大漠漫無邊際,想來肆意無拘,自由不羈……去了西戎,你想幹什麽便幹什麽,你會喜歡的。”
    思結麒一口氣說了那麽多,嘴角微揚,放輕鬆了聲線,“姐姐,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想你早就明白了。”
    “同我去西戎吧!”
    他說不清這是第幾次邀約元惜昭,這一次,他尤其心跳如擂,退一萬步講,他想不到元惜昭正在傷情之時,迫切想逃離之時,有什麽理由拒絕。
    “三王子真喜歡我?”元惜昭並不直麵回應思結麒的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思結麒沒想到元惜昭會這樣直白來一句,他笑得燦爛,“喜歡,再喜歡不過了。”
    “那你可知道我曾是陛下在東宮時的太子妃?”元惜昭不急不緩道。
    “知道,我有在塔雅的所有記憶,解了毒後,我就設法讓父王派我來出使景朝,就是想早些見到你,帶你去西戎。”
    他目光堅定熾熱,“姐姐,你現在早已不是那什麽太子妃,我真心想你做我的王妃,待我上位,你就是西戎的王後。”
    思結麒撓了撓頭,當時聽信了阿極的主意,說是沒準如毒發時喚她“姐姐”,利於拉近和元惜昭的關係。
    這“姐姐”喚得越來越順口,誰想得到那時他才清醒想起自己失智時纏著一景朝女子叫姐姐的事,還鬱悶了一段時間。
    元惜昭稍作停頓,繼續道:“三王子既知我曾為太子妃,就該明白其中弊端,你若娶我,一定程度上便是辱沒景朝,景朝兵力怎還會助王子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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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是想帶六萬精兵助力回西戎,還是帶我一人?”元惜昭說得懇切,循循善誘。
    之前明了的拒絕他的心意用處不大,此番元惜昭是看準了要一針見血。
    言外之意,是選王位,還是選她。
    不出元惜昭所料,思結麒果然沉默起來。
    元惜昭早看到思結麒的野心,被下毒欺辱蟄伏那麽久,不得到王位,他怎會甘心?
    他前麵說得固然真誠,可有一句他沒說完全,他親自來景朝的首要目的該是為了借兵。
    “這有何故?待我奪得王位,再娶你為王後,誰敢說一個不字……”思結麒語速加快,迫切爭辯。
    元惜昭站起了身,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三王子還不明白嗎?你還未懂真正的喜歡。再者,我對王子也未有情愛之思。”
    她微微俯身,“提前恭賀王子早帶六萬精兵回西戎奪得君位!”
    思結麒眉頭緊蹙,淺灰色的瞳孔折射出困惑之意,總歸元惜昭說的沒錯,這西戎君位他勢在必得,不知還能再說什麽。
    摘星宮的殿門合上,思結麒還在沉思著元惜昭說的話。
    回想那時溫承嵐周身狼狽倒在雪地裏,懇求他帶元惜昭走,真正的愛意,他恍然間好似明白了什麽,又探不得真切。
    元惜昭沒有再管思結麒,不要多時,他自會離去。
    睡是睡不著的,本打算收拾了東西,準備好出宮事宜。
    溫承嵐就算真全心愛著韓玥,也不該對她說那些踐踏她心意的話,短時間內已成為了心中的刺。
    能早一刻離宮便早一刻。
    臨到了摘星宮內殿,走了一周,硬是沒發現有什麽好收拾的,能帶走的,真正屬於她的,除了己身,無非就是玉衡弓。
    一大早,宮門才開,輕車上路。
    元惜昭找了個小廝給了一吊銅錢,讓他把自己留給賀璋和崔櫛的信送去,便坐著馬車出了宮。
    廷陽和崔櫛在紫寧殿守了半夜,快到次日午時,溫承嵐才幽幽轉醒,執意要按計劃即刻啟程去舒州。
    臨行前,賀璋來相送,連久不出長康宮的太後也不知為何出現在了溫承嵐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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