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錯意負真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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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元惜昭百無聊賴躺在床榻上翻看著書簡,溫承嵐不來,她亦不去找他,倒是清閑了許多。
    “嗒,嗒……”青銅晷的方位傳來聲音。
    元惜昭以為約莫又是思結麒傳的信,思結麒給她傳的信,多半還是費盡口舌要讓她去西戎。
    她已想好了計策怎麽徹底回絕,思結麒對她有感情不假,可到底不可能也不應該抵得過他蟄伏多年的野心。
    “嘀嗒……”聲音還在不時回響,聽著不大像上次信來的動靜。
    元惜昭將書簡合上放到枕邊,順勢取了帶回來的玉衡弓以作防身,謹慎向青銅晷那邊走去。
    月光靜謐灑在晷針上,銅綠交界處泛著金屬細碎的光澤,元惜昭走近察看,“嗒!”鼻尖一濕。
    她仰頭一望,破案了,約是穹頂上積了雪,化水後沿著縫隙滴落下來,剛好打在青銅晷上。
    元惜昭揉了揉鼻尖,杏眼一眨,流露出讚賞之意,今夜的月色倒是清明皎潔。
    暫未有睡意,不如去穹頂上觀觀星。
    想到就行動,住在摘星宮自由不自由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之前心境不一樣,沒有那麽多閑情逸致,一步一步拾級而上,環繞上閣樓,這是她第二回來到這摘星宮的穹頂。
    穹頂的壁牆上四麵繪著的星圖還未全然褪色,隻是色塊略顯斑駁。
    還有一些看似淪為廢銅爛鐵,被毀得差不多的廢銅爛鐵,光是看看這些遺跡,元惜昭就能想象出過去未廢棄前,這個星台會是何等輝煌。
    該是比從前元府設的觀星台大很多,可惜她未見過它輝煌之時。
    早到她學觀星的時候,聽聞這摘星宮就已經廢棄了,皇室觀星之所換了個風水更好的地方。
    她雙手交叉撐著下顎,趴在露天的憑欄處。不過話說回來,這摘星宮不也沒見過元氏輝煌之時,她輝煌之時。
    內藏鋒芒,看似落寞之人一人住在了這落寞之所,倒有幾分注定的意味。
    登高向來使人心胸開闊,心情暢意,元惜昭嗅著略帶冷意無盡清醒的氣息,擺動著前人留下的星軌。
    天際劃過一道炫目的光亮,轉瞬即逝的美好獨具驚心動魄,欲火焚身的美。
    元惜昭仰麵,眼中映射出點點星光,精致的眉眼月光下燦若流光。
    這不看不怎麽,一細看,不得了。
    元惜昭嘴角的笑意險些掛不住,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看錯了。
    北鬥七星,天權星黯淡,天璣閃爍不定,南方天際熒惑異象。
    再明顯不過的災禍之象,元惜昭看得心驚,這般星象許久未見。
    即使人已不在,總有些事情會在不經意間提醒著那人在這世間留下的痕跡。
    要是元兆在,她還能找元兆商討確認一番,可惜元兆逝去了……元惜昭心中無端生出一縷惆悵。
    南方,元惜昭下意識想到那舒州正是在南方,天子貴妃前往,也對得上大事易生變。
    不行,這回到頭來還得去勸溫承嵐!
    元惜昭提著羅裙三步並作兩步跑下去,放好玉衡弓,顧不了那麽多了,往紫寧殿去見溫承嵐。
    紫寧殿外多了個麵生的小太監守著,該是暫時接替阮鈺的職位。
    睡眼惺忪見一個女子迎麵跑來,立即抖擻了精神,“姑娘,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元惜昭站定,小太監看上去很是麵善,她語氣放柔,“驚擾了公公,煩請公公通傳,我急需麵前陛下。”
    小太監麵露難色,這女子深夜前來就算了,怎還如此不懂規矩,這夜色已深,還想著麵見陛下。
    雖說韓貴妃才從裏麵出來片刻,陛下應該還未歇下,可除非陛下親傳,他也沒理由放她進去。
    “陛下,歇下了?”見小太監不作聲,元惜昭探出話題,可按計劃天一亮溫承嵐就要出發去舒州了,耽誤不得。
    小太監麵露窘色,眼神閃躲,“陛下歇下了。”
    元惜昭沒有多想,認真說:“那我便在這候著吧。”
    小太監一驚,不確定問道:“現在約莫堪過子時,姑娘要在這候著?”
    元惜昭也不想在這夜露風宵中,為今之計隻有如此,萬一趕不上攔住溫承嵐,其中風險,後果當然比一夜睡眠重要。
    元惜昭看到小太監身後守夜的墊子,“公公這還有侍女守夜的墊子嗎?”
    “陛下寢殿從不留婢女守夜。”小太監隨口解釋,又反應過來,“不是,姑娘,您還真要在這守著啊。”
    小太監屬實沒想到麵前的女子來真的,她若是真在這守了一夜,他也不好交代呀。
    兩相權衡,他敗下陣來,“姑娘稍後,奴去通傳一聲。”
    元惜昭像是看透了他沒說實話,沒說什麽,等著他去通傳。
    “陛下,殿門外有一女子求見。”隔著簾幕,小太監輕聲細語。
    溫承嵐確是沒睡,也睡不著,正倚靠在床榻上出神,明日一別,不出意外的話,他可能真就與她不複相逢了。
    他強自按下去心中冒出的念頭,一遍遍回想在雪地時他是怎樣的無助,還有元惜昭手臂上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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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得出神,聽到通傳聲。不用細想,這宮中會來找他的女子,唯有二人,韓玥才出去不久,那麽隻有她了。
    不知她深夜前來有何事?溫承嵐微搖了搖了,嗤笑自己一聲,下定了決心不見她,何談操心麵見她詢問這一步。
    特別是今夜,絕不能見她。因為見了,怕再難舍下。
    “不見,說朕歇下了。”溫承嵐沉聲,不帶什麽額外情緒的聲音。
    小太監抓了抓頭,躬聲一語,“奴言陛下歇下了,那姑娘說她便在外麵候著。”
    溫承嵐眉心一擰,元惜昭不是向來灑脫嗎?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固執了,他作勢就要起身去看看。
    提了力氣,落不到實處,他垂眸苦澀一笑,一時忘了他已是連自己站起來都做不到了。
    隔著簾幕,小太監還是感覺到溫承嵐的動作,直覺陛下似乎還有些哀傷?
    “陛下,要不奴傳她進來?”小太監試探道。
    “不可!”溫承嵐語調拔高,退一萬步來講,讓元惜昭進來,進來發覺他這幅孱弱的樣子?
    “別讓她在外候著,讓她回去。”溫承嵐低沉的聲音傳出。
    小太監二丈摸不著頭腦,這可為難他了,見那姑娘的模樣,甚是有決斷個性,不像是他輕易能勸得走的。
    溫承嵐似想起來自己說的有些強人所難,“廷指揮使不時便會回來,如若那女子還沒走,叫廷指揮使押她回去便是。”
    小太監覺著哪有些怪怪的,怎麽想怎麽不合適,陛下之令,不容多想,“是,奴領命。”
    小太監退下去,簾幕緩緩掀開一半,鳳眸一轉追著望向了殿門口的方向。
    元惜昭見小太監那麽長時間才出來,就知道溫承嵐肯定還未歇下。
    “姑娘,還是走吧。”小太監繼續勸。
    元惜昭有些意外,溫承嵐想通了要一心對韓玥,也不至於連一麵也不願見她吧。
    她走近幾步,“陛下不願見我?”
    未防止阮鈺類似之事再發生,這小太監是溫承嵐私下讓吳厭打探選來的摯純之人。
    聽元惜昭這麽自己說出來,小太監點了點頭,“姑娘既然知道,便回去吧。”
    再不回去,廷指揮使來了,可就要被押回去了。
    元惜昭不動聲色再走近幾步,幾乎要貼著殿門,朗聲道:“陛下,臣女無論如何都要見您一麵!”
    這樣的音量堪比朝堂通傳之聲,元惜昭可以肯定溫承嵐定然聽得見。
    “誒?姑娘,不可驚擾陛下!”小太監嚇了一跳,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膽,連忙上前攔住元惜昭。
    裏麵久久沒有絲毫回音,元惜昭不氣餒,“陛下不願見臣女,便聽臣女一言,舒州一程萬不可前去!”
    天象有異一說,大肆宣揚,易引起宮中恐慌,因此她不能明說。
    裏麵還是沒有回聲,也不知溫承嵐有沒有聽進去,還是得當麵確認溫承嵐應下才好。
    “怎麽回事?”裏麵沒聲,身後倒是傳來廷陽質問之聲。
    小太監低著頭小心瞟了元惜昭一眼,這下完了,廷指揮使回來了。
    “參見廷指揮使,陛下讓您帶這位姑娘回去。”帶這個字已比押委婉許多。
    元惜昭見是廷陽,不僅不退,還更近了幾步,“廷陽,我真有急事要麵見陛下。”
    “陛下不願見你。”廷陽私心亦不想元惜昭進去。
    溫承嵐明日便起程,並且罕見沒管元惜昭,那麽多年他好不容易看到陛下根深蒂固的執念有鬆動之意,他求之不得。
    依他對元惜昭的了解,廷陽自知元惜昭不可能善罷甘休,索性對身後招了招手,“來人,將她押回摘星宮。”
    元惜昭猛然回頭瞪著廷陽,怎麽越是關鍵時刻,廷陽還要橫插一腳。
    三兩個羽林軍火速想她圍來,管不了那麽多了,元惜昭心一沉,就算沒有情愛,一絲故人的情分總該有。
    遽然之間,她抽出腰間帶著的鎏金雲紋匕首抵在右側脖頸處。
    “元惜昭!”廷陽大駭,急得直呼其名,她的命可是會牽連溫承嵐。
    廷陽忙打手勢,止住了羽林軍靠近的步伐。
    “姑娘,你別衝動!”小太監臉色一邊,喊破了音。
    元惜昭當然不是真想死,她自己沒有什麽想不開的,何況同生蠱還在,隻是不得不出此下策。
    聽到殿外兩道驚慌的呼喊,溫承嵐心下陡然一慌,再也坐不住了,他扒著榻沿,身體前傾,“廷陽,發生了何事?!”
    “陛下,若見不到陛下,臣女無法承擔之後的後果,隻能以死謝罪。”回答他的是元惜昭的聲音。
    到底是多大的事,溫承嵐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元惜昭會以死相逼。
    他抬手微微扶著額頭,薄唇輕抿,“你進來吧。”
    說完,他伸手把簾幕拉合,嚴絲合縫,從外麵隻能看見大概的影色。
    元惜昭在小太監沒來及收回的驚訝和廷陽恨鐵不成鋼的注視下,步入了紫寧殿。
    她走近床榻前,簾幕低垂緊閉,想來溫承嵐真是不願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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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見陛下。”她順勢行禮,能詳細和他說了舒州一事便可,不想看見她就不想吧。
    元惜昭的聲音近在咫尺,透過簾幕傳來,溫承嵐頓感心跳加快,沒法冷靜下來,她怎麽能輕易用自己的性命為賭?
    他沒法說出心中百轉千回的又氣又急,裝作平穩道:“何事?”
    確定了沒有其他人在,元惜昭壓低聲音認真道,
    “陛下,臣女偶然發現天象有異,南邊恐有災禍,陛下此行舒州亦屬南邊,凶禍難料。”
    溫承嵐回想,南邊有災禍,其實已有應證,該是昨日傳來南疆苗寨生了動亂,精兵已讓吳厭調給寧歸悅帶去。
    隻是擔憂元惜昭的安危,怕她聽了,擔心繆朵,即刻前往南疆,刀劍無眼,他寧願元惜昭跟著思結麒去西戎,不想她身處險境。
    舒州之行不容更改,甚至刻不容緩,一切都備好,他如今的身體留在京中,傳出去不利朝局安穩。另外,他去舒州,還有一個緣由——找機會去看看雲川元氏的情況。
    “南邊地廣物博,卿未免多慮了,舒州地勢極好,會有什麽災禍?”溫承嵐不帶任何感情說道。
    既然勸不動,那得另想辦法了。
    元惜昭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臣女請願同去。”
    溫承嵐揉了揉額頭一側,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有些難受,他小心扯了扯軟墊。
    真是可笑,他下定決心放她走,她又偏要跟著她。
    他去舒州某種意義上就是為了避著她,怎麽可能讓她同去。
    他眸光一轉,喉嚨滾動,醞釀片刻,“朕想與韓貴妃遊曆一番,卿同去怕是不合時宜。”
    “另,朕已言明從今往後,卿想去哪去哪,不用居於宮中,卿是未明朕的意思?”
    這番話說得,豪不給元惜昭麵子。溫承嵐說違心話說得艱難,可唯有此元惜昭方可能放棄。
    自小一起長大,數十年的情誼了解,多少是清楚怎麽往對方心窩子紮。
    雖之前元惜昭已想著溫承嵐該是決定和韓玥一心相許了,但在他麵前,親耳聽到他親口說出,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是他不能去,一點兒風險都不能有,不僅是出於臣子的職責,更多的是那些從未減少的愛意。
    心中情緒翻湧,像是幼時貪食,偷著吃了宋姨娘做好的大半罐酸梅的滋味一般。
    元惜昭下意識輕咬著唇,有什麽壓抑在心底的東西不斷碰撞,堵在心口,堵在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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