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何必曾相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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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響聲,震得元惜昭心頭一顫,身體動作比腦子快,反應過來時,她已破門而入。
側殿的纏枝鸞鳥屏風後熱氣繚繞,仿若蓬萊仙境。而溫承嵐隻著雪白寢衣,三千青絲兩側飄著銀白帶著水珠披散開來,地上盡是水痕,一片狼藉。
溫承嵐斜倒在地上,一旁是沐桶,輪椅就離他兩步之餘。
他劇烈喘息著,正一手撐著地想直起身來,雙腿綿軟貼在地麵上,用不上一點兒力,身體未恢複好,一路顛簸而來,卻屢屢半途卸力倒下。
溫承嵐本是想去湯池沐浴的,但廷陽怕他身體疲憊有恙,勸說了良久,又想他素來愛潔,各退一步,在寢殿簡單熟悉。
溫承嵐不願留人伺候,先也未有什麽問題。可梳洗完畢,想轉移回輪椅上時,許是沾了水汽滑,他一手恰扶上輪椅一側,就重心失衡,狠狠倒了下去。
水霧之下,溫承嵐眉頭緊皺,忍著撞擊帶來的密密麻麻的痛,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了。
水霧之下,溫承嵐眉頭緊皺,忍著撞擊帶來的密密麻麻的痛,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了。
元惜昭幾乎是下意識,將藥盒丟到一旁,衝上去想扶起溫承嵐。
手才觸到溫承嵐的背,溫承嵐全身一震,驚慌道:“誰?!”
水霧繚繞,溫承嵐鳳眸中一閃而過的無措慌亂還是透入元惜昭心中。
“我扶你起來。”
溫承嵐倒在地上破碎的那一幕,,深深刺入了元惜昭眼中,她也管不了什麽暴露身份之事,開口用的原聲。
聽到熟悉的聲音後,溫承嵐全身瞬間緊繃,他一把揮開元惜昭的手,“你走!你走!”
“咳咳咳咳……”情急之下,溫承嵐氣息不穩,悶咳著,殷紅的唇帶著水澤如是冬日摘星宮外枝頭一點紅。
元惜昭以為溫承嵐陡然激動,是沒發現她的身份,認為是一普通侍女闖了進來。
她貼著脖頸處摸索,果斷揭下外麵薄薄一層,似與肌膚融為一體的麵具。
“別激動,是我。”元惜昭後知後覺溫承嵐微微發著顫,地麵沾了水汽寒涼,他受不得寒的。
元惜昭作勢半坐在地上,將溫承嵐上身攬入懷中。誰呈想,溫承嵐更是抖得厲害。
光潔白皙,卻顯然一場瘦弱綿軟無力的腳踝搭在元惜昭散在地上的裙擺,溫承嵐一手探著拉著衣物,想盡其所能遮掩住,卻無濟於事。
為什麽昭昭沒有走?他才進府門路過,便發現她偽裝成了侍女,他猜到大致是隔壁府邸來了人,她自會來探查一番。
可是為何她留下了,還來找他了?明明沒有什麽理由。
怎會如此狼狽?怎麽能讓昭昭撞見他這般廢物模樣?!
溫承嵐下意識別過臉去,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
元惜昭呼吸一滯,“阿嵐,你怎麽了?你別嚇我。”
“昭昭,別看……”嘶啞的嗓音發顫傳入元惜昭耳際。
元惜昭靈光乍現,酸澀不已,沒準他是早認出她了,隻是不想她見到這般場麵。
記憶中一幕幕閃現,是從什麽時候,就見溫承嵐一直坐著輪椅了呢?
初時,崔櫛不是與她說,他的腿於行走無礙,隻是受寒舊傷發作得厲害時才不得不偶有以輪椅代步麽。
那些細小的異樣匯聚,無不證實著一件殘酷之事,溫承嵐的雙腿徹底廢了!
一滴水潤砸落在手背上,元惜昭呆愣片刻,感受到臉頰的濕潤,又是為什麽……見他如此,她心疼得快要裂開了。
溫承嵐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話來,心頭熟悉的陣痛傳來,昭示著正抱著他的人心緒翻湧。
昭昭在難過……
這個認知撥雲見月,從自厭的深淵裏撥得一線清明。
溫承嵐也不執拗扯衣物,他抬手勾住元惜昭的指尖,“無妨的……”
他抓住間隙,緩過一口氣,“扶我起來就好。”
元惜昭沒有出聲,隻是牢牢托住溫承嵐的後背,小心翼翼將他半摟半抱抬上輪椅。
觸及溫承嵐後脊梁嶙峋的骨頭,元惜昭沉了臉,她一把捉住溫承嵐的手腕,平穩了氣息為他搭脈。
溫承嵐縮著手想掙脫,元惜昭卻是緊緊攥著他的手腕,是打定了主意。
隨著感受著指尖傳來虛浮的脈搏,元惜昭心裏燒起一股無名火。
吃了她一顆紫續靈丸,白白浪費,這人身體怎麽差成這樣!甚至比她從塔雅才回京見到他那時還更甚。
她是不是該問問溫承嵐,沒了韓玥,他是也不打算活了?準備殉情了?!
罷了……算是桂三奶奶從小的教導,醫者仁心,也不能見死不救。
元惜昭抿著嘴,推溫承嵐到床榻處。
元惜昭一直未發一語,溫承嵐看不見她的神色,心裏有些慌。
“真沒什麽事……”
元惜昭都要氣笑了,等他說有事,莫不是黃土都埋他半截了?
元惜昭不容分說取了幹的布巾順著一小縷一小縷為溫承嵐擦幹頭發。
溫承嵐略帶緊張把著兩側,手心冒汗,明明剛剛還周身發冷。
銀白發絲掠過,元惜昭力道加大了些。無論是什麽心思,就算他對韓玥一往情深。
他的身體,是崔櫛和她共同好不容易想辦法養回來了,怎容他如此糟蹋!
擦完頭發,元惜昭直接動手環住溫承嵐腰際,想將他移上床。
“我自己來。”覺察到元惜昭的意圖,溫承嵐連忙用兩手撐著。
元惜昭並未鬆手,如此,溫承嵐直起身,晃晃悠悠“站”了起來,比元惜昭高過一個頭還多。
溫承嵐移上了床榻半躺著,抬眸小心看向元惜昭。
卻見元惜昭的目光落在……
他低頭忙將寢衣拉嚴了擋住胸膛,原是動作之下,衣領口什麽時候滑落了。
左側肩胛之下那一彎如月的瘢痕,元惜昭認識,是塔雅她親手射的那一箭。
可心口處是怎麽回事?
新舊疤痕交疊縱橫盤踞在溫承嵐心口處,像是蒼茫白雪裏纏繞著的藤蔓。
元惜昭看得分明,雖說是肌理上深深淺淺的刀傷,但誰又能確定其中會不會有一刀是想過直透心髒或是將心剜出來呢?
元惜昭深深注視著溫承嵐,眼裏掀起狂風驟雨,她輕笑一聲,卻帶著無邊凜冽。
\"公子這是……不想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