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何必曾相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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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冷靜下來不想暴露恢複記憶一事,元惜昭真想好好捫心問問他,韓玥就那麽好?
    那時她在塔雅救了他後,因情勢所迫,加之自小見韓玥對溫承嵐真心,便放手讓韓玥好生看顧他了。
    不是讓他如今罔顧自己的性命。
    可韓玥已經死了,在舒州自作孽病死的。所以,溫承嵐也不想活了。
    “昭昭,不是……”溫承嵐知她看見了,心涼了半截,抬眸迫切道。
    元惜昭不急著走了,好整以暇坐在床沿,“我這就聽公子說說,那些疤痕是怎麽回事?還有腿,若是願意,也一並告知了。”
    溫承嵐撐著微微往床沿湊近了些,睫羽顫動,指尖搭在元惜昭垂下的衣角。
    “你知道的,我本是京中人士,自幼體弱多病,才去雲川元氏尋醫。”
    他垂眸遮掩了視線,“腿自小本有舊疾,後來惡化所致,至於心口的傷,是從前為在那施藥治療的特別手段。”
    半真半假,真假參半,最易讓人相信。
    可惜溫承嵐漏算一點兒,元惜昭想起了他。
    果然在騙她!
    那隱隱的希冀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元惜昭果斷轉過頭起身,抿著唇,語氣生硬,“如此,那是我多想,公子多保重,我就不打擾了。”
    終還是嫌棄他這孱弱之軀了麽……
    手裏剛落了空,溫承嵐就下意識傾身想拉回元惜昭,骨節分明的手懸在半空片刻,蜷縮了回去。
    他今日還不夠狼狽嗎?連與她並肩相行都做不到的人,有什麽資格挽留。
    元惜昭走到門口,腳步一頓,折返過來,探了桌上溫著的藥盒,取出裏麵的湯藥,“喝藥。”
    溫承嵐見元惜昭又回來了,眉間一絲喜色一閃而過。
    他接過藥一飲而盡,“咳咳……”喝得急了,嗆咳幾聲。
    空了的藥碗還泛著絲絲苦澀的味道,縈繞在鼻間。
    元惜昭放了回去,她能做的便隻有這些了,也算仁至義盡了。
    心病還需心藥醫,真正能讓溫承嵐好起來的人,不是她。
    元惜昭恐生是非,重新貼上來易容的麵具,暢通無阻地離開了府邸,回到元府。
    溫承嵐無意識摩挲著胸口處那些深深淺淺凸起的疤痕,眼光漆黑幽暗,還停留在元惜昭離開的方向出神。
    元惜昭前腳剛走,廷陽從角落中閃現推門而入,“公子,您沒事兒吧?”
    廷陽和吳厭自是放心不下溫承嵐虛弱之下一人沐浴,聽到動靜的一刻,他們就要衝進去了,沒想到一個身影更快了一步。
    聽到那侍女聲音的霎那,廷陽緊急拉住了吳厭,沒有進去。
    元惜昭果然是來了,比起元惜昭,他們的作用可謂微不足道。
    那麽多年,他大半都親眼看著元惜昭於溫承嵐如何,經曆了東宮冰窖,還有找玄鄔的事。
    廷陽想明白了,隻有元惜昭能救溫承嵐,世間千百人,隻有她能真正治好溫承嵐,哪怕隻是見一麵,亦是不一樣的。
    聽到廷陽的呼聲,溫承嵐眸光緩慢轉了轉,方回過神來。
    廷陽沒有錯過第一眼看去,溫承嵐眼中未散去的陰霾,他在熟悉不過。
    “我無事,你和吳厭也早些歇息。”溫承嵐回道。
    餘光瞥見案桌上空了點藥碗,廷陽暗鬆口氣,好歹服了藥,輕聲退了出去。
    該來的總會來。
    是日,宮裏傳了召,讓元惜昭晚間去赴宮宴歡迎西戎王來訪。
    餘嫋事無巨細備好了新首飾,為元惜昭梳妝打扮,煙紫浮光裙亦是來京中新裁剪的。元惜昭是不大在意的,餘嫋高興就好,想想她好久沒在京中露麵了,正式一些出席也沒有錯。
    “小姐,這丁香色玉簪是哪來的?我竟然沒見過,還怪精美的。”餘嫋說著,用玉簪挽住元惜昭的發髻。
    銅鏡裏,眉眼深邃,朱唇皓齒,元惜昭看了眼發間多出的玉簪,“嫋嫋,換個別的。”
    餘嫋取下來,打量了片刻,惋惜道:“紫玉少見,這工藝材質也都是極好的,小姐不喜歡?”
    “嗯,不喜歡。”元惜昭說道。這玉簪正是不久前溫承嵐遲到的生辰禮,元惜昭隨手放進妝匣裏了。
    餘嫋火速換了另一件簪上,“小姐戴什麽都好看。”
    裝扮好後,元惜昭和寧歸悅一同進宮赴宴,時間恍若倒流,仍是在之前同樣的宮殿。隻是,端居上位者變成了賀璋,而那時一心要借兵奪位的西戎三王子思結麒如願以償成了西戎王。
    “西戎王到——”通傳傳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皆轉向入殿處,這西戎王算是個傳奇,不僅非長子,過去還傳言自小呆傻,後麵突然好了,還一鳴驚人成了西戎王,其中手段不言而喻。
    元惜昭卻低著頭,百無聊賴數著案桌上葡萄粒的個數。
    思結麒身後跟著使臣和仆從,陣仗不小。微卷的栗色長發間隱約纏著玲瓏鏈,鼻梁挺立,淺灰色的眸子深邃,耳間幽藍的耳釘熠熠生輝,西戎服飾間點綴著剔透華麗的珠寶。
    思結麒環顧一瞬,一眼找到元惜昭所在,眼中亮了又亮,可惜元惜昭怎麽沒看他。
    賀璋見思結麒一來便急不可耐找元惜昭在何處,心裏暗想,某人知道,怕是要後悔了。
    他早派人給溫承嵐遞了帖子來赴宴,溫承嵐偏擔心元惜昭會想起什麽,沒有來。
    “西戎王,遠道而來,甚是辛苦,快列席吧。”賀璋按慣例客套幾句。
    思結麒也按慣例回幾句,目光卻總落在元惜昭身上。元惜昭實在被盯得無可奈何,執起酒樽朝著思結麒方向一迎。
    思結麒綻開笑容,回敬過去,一飲而盡,比了口型,“姐姐,好久不見。”
    他此番來,隻有一個目的,便是帶元惜昭去西戎看看。他過去說過,他當上西戎王,是想她作王後的,他自不會強迫她,可總得有一個機會。
    況且,上回寧歸悅來讓他交出溫晏,他才知道元惜昭被溫承嵐害的差點死在舒州,若是他,絕不會將元惜昭置於險境。
    宴席進入尾聲,大臣們散得差不多了。果見思結麒朝元惜昭走去,賀璋也走下來,走到他們麵前笑道:“大景京中亦繁華,西戎素來愛酒,朕知道個好去處,不知西戎王想不想同去?”
    他又對元惜昭使了個眼色,“朕和元大人就是在那認識的,對吧?”
    元惜昭一時不知賀璋葫蘆裏賣了什麽藥,但君臣之誼還是要盡的,聲音冷冷的,“陛下說的是。”
    一行人準備出宮,思結麒反而是最激動的人,看著元惜昭絮絮叨叨從他如何鬥智鬥勇取得王位到他怎麽一路來到這裏。
    賀璋默默招了手,輕聲對貼身侍從吩咐,
    “你去傳個信兒給太上皇府,就說元大人邀西戎王去秦風館飲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