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何必曾相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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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地重遊,元惜昭仰麵看了眼秦風館的牌匾,賀璋打頭陣,一行人上了閣樓,推開雕花木門,正對著的窗欞打開,夜風陣陣拂麵。
    那時,賀璋便是一襲白衣倚靠在那窗欞處提著一壇酒痛飲,甚至連案桌上都還放著賀璋的焦尾琴。
    “西戎王有所不知,朕與元大人便是在此初見,那時他們二人不約而同以好酒引朕入朝堂。”
    屏蔽了左右,三人落座,賀璋說著,餘光有意掠過元惜昭,觀察著她的神色。
    此情此景與當時極為相似,隻是溫承嵐換作了思結麒。
    “他們二人”指的誰不言而喻,也未見元惜昭麵容有任何波動。
    元惜昭若是忘了溫承嵐,就不該毫無異議。賀璋心裏的想法越發堅定了,若說上回是巧合,那麽這回呢?
    思結麒眼神亮亮的,欣賞地望著元惜昭,“陛下與姐姐誌趣相投,此處雖不同大漠蒼茫,卻是登高望遠,清新灑脫。”
    元惜昭微皺挑眉,做了西戎王就是不一樣,這說話水平與過去大相徑庭。
    這就叫上姐姐了?到顯得,他像是一個外人,賀璋暗想著溫承嵐快來吧,不然元惜昭可就要被拐跑了。
    元惜昭客氣笑了笑,“西戎王喜歡便好。”
    思結麒眼中黯淡一瞬,這個稱呼未免生疏。
    她轉向賀璋,“陛下說來請我們喝好酒的,酒呢?”
    賀璋拍拍手,“梨花春,你喝得還少啊?朕可還饞你那一口瓊槐釀呢。”
    數壇梨花春搬運進來,斟滿了三盞酒樽。
    思結麒迫不及待一飲而盡,“唇齒留香,不愧是好酒。”
    賀璋執著酒樽一愣,西戎人果真是果斷,他第一回見比他還喝得快。
    話沒說幾句,思結麒酒已過了三巡,“姐姐,還記得那時在摘星宮我說的嗎?我現在已經是西戎王了。”
    元惜昭點頭,“祝賀西戎王如願以償。”
    “不,你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還有,姐姐稱我為西戎王未免生疏,叫我小麒就好。”
    思結麒一手撐著下頜,淺灰的眸子裏閃著光,看向元惜昭,竟顯得……乖順。
    “咳……”還小麒,賀璋嗆了一口梨花春,真沒想到那忍辱負重蟄伏多年,一朝奪位的三王子在元惜昭麵前會這般模樣。
    賀璋為溫承嵐捏了把汗,畢竟聽話的男子,誰不喜歡?
    “你們好好敘敘舊,宮中有事,朕先走了。”賀璋找了個借口,想著去看看溫承嵐怎麽還沒來。
    賀璋一走,思結麒笑得更燦爛了,“姐姐,我說過的,我想你去西戎,做我的王後。”
    元惜昭歎了口氣,思結麒上回果真是沒完全明白她的話,“那你可記得我當時是怎麽說的,現今亦然。”
    思結麒一怔,沮喪轉瞬,“我已是西戎王,姐姐去西戎想幹什麽便幹什麽,要是願意,將整個元氏迎去更好。”
    元惜昭將他麵前的酒樽挪走了,無奈道:“這是叛國,小麒。”
    “我……我讓姐姐去又不是為西戎效命,況且如今大景和西戎修好。”
    思結麒往前湊去,眸中倒映著元惜昭好看的眉眼,“還是說,姐姐還有什麽放不下的人?”
    這放不下的人當然說的是溫承嵐,元惜昭還真順著認真想了下,如今於溫承嵐,沒有什麽放不下了,各自安好便是。
    回想九死一生醒來,不知何故,元惜昭覺得很多情感都看淡了不少,對思結麒過去沒生出什麽心思,如今更不可能有什麽心思。
    元惜昭認真搖搖頭,“沒有。”
    思結麒陡然抬頭,耳間的幽蘭閃爍,“那姐姐為何不能看看我?”
    許是初見思結麒毒發,智若孩童,導致元惜昭總覺他很稚嫩。
    “小麒,你醉了。你已坐擁西戎,再也不會受壓迫欺負,你大可去多見見天地,普天好的女子多的是,西戎女子亦是有勇有謀,你對我,隻是一葉障目。”
    “可我隻要姐姐。”
    思結麒遽然拔高音調,“難道就因為溫承嵐救了姐姐兩回?他救了你兩回,可姐姐不要忘了,也是他讓你差點死了。
    “溫承嵐能做到的,如今我通通能為姐姐做到,我絕不會將姐姐置於險境中。”
    他臉頰泛紅,垂眸悶聲嘟囔著,“還是說,溫承嵐為救你廢了腿,姐姐心懷愧疚……我們想辦法給他治好。”
    思結麒最後一句說得小聲,卻是炸開在元惜昭腦海中。
    元惜昭猛地起身,“小麒,什麽叫為了救我廢了腿?!”
    思結麒頓時清醒,他情急之下忘了元惜昭冬狩那時不省人事,溫承嵐又封了消息,她是不知道的。
    元惜昭盯著他,目光如炬,不容掙脫。
    思結麒本也不願搶占功勞,如實招來,“冬狩,姐姐深陷狼坑……我見你們躺在雪地裏,不知為何他的腿動不了了……”
    冬狩,冬狩……元惜昭拚命回想那時發生的事。
    阮鈺不是說溫承嵐下令所有人都去尋韓玥了嗎?還有她醒來在營帳也未見過溫承嵐一麵。
    後麵就到她夜觀星象發現大凶,主動去找溫承嵐勸他不要去舒州。
    對了,也是那日,她以命相逼入得紫寧殿,跪在青紗帳外,再次對溫承嵐言明了心意。
    可溫承嵐……不信,說了很多絕情傷人之語,她氣極離開。
    難怪溫承嵐怎麽也不見她,因為雙腿徹底廢了,不是不見,是不能見嗎?
    “嗬嗬……”破碎的笑聲從胸腔裏擠壓出來。
    她問溫承嵐他的腿,他又是怎麽騙她的。
    元惜昭坐下,看著酒樽裏激蕩的漣漪,語氣木然,“第二回呢?你方說他救了我兩回。”
    第一回聽到這般悲戚的笑聲,還是來自元惜昭,思結麒慌了神,不敢欺瞞元惜昭。
    “綏襄將軍受溫承嵐命來西戎找我交出溫晏,說是姐姐……命懸一線,我憂心不已,此番正是趕著來看姐姐,還好姐姐沒事。”
    “溫晏?”元惜昭喃語,這個名字可謂從記憶中遠去了。
    元惜昭沉思著,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為自己設了死局,是如何能活過來的,一開始還忘記了溫承嵐?
    她皺眉揉了揉額角,她愈發看不懂溫承嵐了,他明明那麽看重韓玥,又為何救她……
    他的腿……元惜昭想到實施死局解同生蠱前,溫承嵐綁在檀木輪椅間的腿,那時她就發現了一絲異樣,可沒想到……是因她。
    在塔雅重傷留下舊疾,又因救她徹底……
    元惜昭心中泛起細密的疼。
    思結麒見元惜昭好似完全陷了進去,他等不及露出底牌了,他自是有備而來,怎麽也要爭得一個機會。
    思結麒湊近元惜昭耳邊輕語幾句。
    說罷,他撤身回去,“姐姐,這回可願去西戎?”
    腦中回蕩著思結麒的輕語,又浮想出溫承嵐困於檀木輪椅的模樣。
    元惜昭應下,“好。”
    一語方落,門外傳來“砰!”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