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降？”
    李世民看著他，目放異色，“你的回答，出乎朕的意料。”
    “你為何會說請降？”
    程俊道：“我大唐兵鋒所至，突厥望風而逃，頡利一退再退，明顯沒有了反抗的心氣，他除了請降，就隻剩下被滅國這一條路，所以臣才大膽猜測，突厥會請降。”
    李世民思索片刻，投給他一個讚賞眼神，“你的這個猜測，確實大膽，但不得不說，也確實有這個可能。”
    “那麽，朕問你，你覺得突厥真的是請降？”
    程俊搖頭道：“名為請降，實則拖延。”
    李世民笑吟吟道：“能想到這一點，你已經勝過朝堂上大多數朝臣了。”
    說完，他搓了搓手，繼續說道：
    “突厥若是真要請降，隻能說，頡利想保全自身，打算來年卷土重來。”
    “頡利這個人，朕最清楚。”
    “不過，頡利想拖延，朕也可以利用此事，穩住他，給李靖爭取時機。”
    “你知道該怎麽穩住他嗎？”
    看到李世民投來目光，程俊沉吟兩秒，搖頭說道：“臣不知道。”
    李世民神色一肅，說道：“不，你知道。”
    程俊聞言心頭一跳，他什麽意思，果斷否認道：
    “臣真不知道！”
    李世民堅定道：“朕知道你知道，你是假裝不知道。”
    “朕突然想起來，你給朕看榆木炮那一次，你問朕，會不會把你派去突厥。”
    “朕當時就奇怪，你為什麽會這樣想，現在朕明白了。”
    李世民目光灼灼看著程俊道：“你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料到，我大唐將士能打的突厥請降，也因此判斷出了突厥不是真的請降，而是在拖延。”
    “你更判斷出了，朕會派一個人去突厥，借撫慰之名，鬆懈突厥上下，是與不是？”
    “......”
    程俊睜大眼睛看著他，我有想過那麽多嗎，我這個當事人怎麽不知道啊？
    “程俊，你有宰相之才啊！”
    李世民的聲音，在馬車車廂中再次響起。
    程俊回過神，立即解釋道：“陛下，臣從未這樣想過。”
    李世民笑罵道：“事到如今，你還藏拙，你真當朕眼睛瞎了？”
    “但是，你也要知道，一個有才華的人，再怎麽藏拙，也會留下蛛絲馬跡。”
    “隻要有心之人，仔細揣摩，就能揣摩出來，就比如現在的朕！”
    看著李世民眼睛明亮看向這邊，程俊扯了扯嘴角。
    這哪是揣摩，這分明是腦補！
    就在此時，李世民聲音帶著幾分困惑道：“程愛卿，你為什麽不想去突厥，是怕死？”
    程俊搖頭道：“臣不怕死。”
    李世民點頭道：“既如此，朕就派你去。”
    “......”
    這對話對嗎......程俊呼吸一滯。
    我要是說我怕死，是不是就該說我是貪生怕死之徒了？
    這不就是胡同趕豬兩頭堵嗎？
    程俊抿著嘴唇，看著李世民，問道：
    “陛下讓臣去，臣義不容辭，但是，臣有一個問題。”
    “臣是禦史，若是由臣前往突厥撫慰，頡利會不會覺得我大唐在敷衍他們？”
    “會不會因此，讓他察覺到我大唐其實存著另外的心思？”
    李世民眉頭一皺，這倒也是。
    出使撫慰突厥，應當選用鴻臚寺的官員。
    事關請降一事，自然得鴻臚寺卿親自前往才妥當。
    “咱大唐的鴻臚寺卿，這會還在海東三國籌備大使館的事，脫不開身。”
    李世民皺著眉頭，問道：“程愛卿，你覺得如何是好？”
    程俊聞言，暗暗鬆了口氣，終於把老李引上正路了，認真說道：
    “這個簡單，陛下可以先罷免了原鴻臚寺卿的官職，重新任命一人。”
    李世民擺手道：“你不合適。”
    所以我才說啊，要是我合適，我提這個幹什麽......程俊心裏想著。
    正當程俊準備舉薦一位最適合的人選時。
    李世民開口又說道：“但你可以暫時兼領。”
    “......”
    程俊神色一僵，呆然看著他。
    李世民神色凝重，一副不是跟他在開玩笑的樣子，沉聲說道：
    “程愛卿聽旨！”
    “即刻起，朕任命你暫兼鴻臚寺卿一職！”
    “如此一來，你既是禦史，天子耳目，又是鴻臚寺卿，頡利那邊，肯定會感受到我大唐的誠意！”
    程俊麵部肌肉抽搐起來，我是繞不過去了是吧，耐心道：“陛下，您現在降旨，是不是太早了，突厥還沒派人過來請降呢。”
    李世民冷笑道：“不降，就馬上滅國！”
    程俊問道：“那要是降了呢？”
    李世民再次冷笑道：“降了，就等會滅國！”
    所以，突厥請的不是降，請的是金身是吧......程俊扯了扯嘴角。
    “程俊，還不接旨？”
    馬車車廂中，響起李世民威嚴的聲音。
    程俊隻得正襟危坐起來，行禮道：“臣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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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露出笑容，說道：
    “程愛卿，朕之所以讓你去，也是因為朕現在已經徹底懂了你的用意。”
    “你打造燧發槍，就是為了這個時候，對不對？”
    那是我給別人用的......程俊悶聲不吭，心裏默默道。
    他之所以打造燧發槍，就是為了交給史冊上那位出使突厥撫慰的鴻臚寺卿，來防身用。
    現在好了，那位鴻臚寺卿用不著，得留著自己用。
    李世民見程俊不吭聲，隻當他是默認，臉上笑容愈發濃厚，說道：
    “現在朕再回頭想你當時說過的話，才徹底明白，你那個時候，就已經在主動請纓了！”
    我求你別腦補了......程俊感覺快繃不住了。
    李世民卻越說越激動，拍了拍程俊的肩膀，說道：
    “程愛卿，朕應該早早的發現你有這份心才對，好在現在發現，也算及時！”
    “你放心，朕不會將這份功勳交給別人，朕一定選你，誰勸都沒用！”
    懷德坊外，程俊神色恍惚的站在坊門處。
    李世民的馬車，將他放在這裏之後，便回宮了。
    程俊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下來的，也不清楚李世民是什麽時候走的。
    許久，他揉了揉臉頰，忽然想到一件事，轉頭望向李世民馬車離開的方向，喃喃自語道：
    “不是說好的微服私訪嗎，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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