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瞅了他一眼，換做別人說這話，九成九是陰陽怪氣，也就李承乾，心裏不裝事，不會跟他玩這一套。
    看著李承乾眼中多了幾分黯然，顯然是從慕容順身上，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
    以前的李承乾，每天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是因為他躺平了，擺爛了，愛咋咋地。
    這一切，追根究底，都是因為李世民偏心，偏愛李泰。
    李承乾剛才那句，一碗水端平，就這麽難嗎？
    不僅是在問慕容伏允，更是在隔空問過去的李世民。
    當然，也就李世民沒在，要是聽見了，非得給他一馬鞭，還提過去的事，屬實是欠抽了。
    這兩個人，需要一個心理醫生啊......程俊心裏想著，同時輕咳了一聲。
    巧了不是，我以前就幹過心理醫生。
    “咳咳！”
    聽到程俊的輕咳聲，李承乾、慕容順同時看向了程俊。
    程俊雙手抱肩，看著二人，說道：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想著為什麽父親不能把一碗水端平。”
    “這一碗水端平，其實說的是在一件事上，父母能夠公平公正的對待子女。”
    “比如你們兩位都是嫡長子，那太子之位，隻要你們沒死，你們也沒犯錯，那就該是你們的。”
    “如果當父親的，在嫡長子沒有犯錯的情況下，把本該屬於嫡長子的太子之位，給了另外一個兒子，那他就沒把水端平。”
    程俊問道：“你們是這樣想的，對吧？”
    二人沉默不語，但同時都點了點頭。
    程俊沉吟兩秒，說道：“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以前，有一隻貓，很胖，有個奇怪的名字，叫做加菲，它很聰明，聽得懂人言。”
    “有一天，它走丟了，然後被賣進了售賣貓狗寵物的店裏。”
    “它在寵物店裏，雖然聽的懂人話，但是它不會說話，被關在籠子裏，焦急不安，心裏一直想著，能夠回到主人的身邊。”
    “兩天之後，加菲的主人，走進了寵物商鋪裏，一眼就相中了加菲，然後買下了它，將它帶回到了家裏。”
    程俊語氣不急不緩道：
    “加菲很高興，它回到了主人的身邊。”
    “主人也很高興，他的貓，回到了他身邊。”
    “結局嘛，皆大歡喜。”
    李承乾不明白道：“你跟我們講這個，是什麽意思？”
    程俊道：“聽我說完。”
    他看著二人，說道：“這隻加菲貓，最後在一個黃昏，對著落日說，‘我永遠也不會問我的主人，那天他為什麽會走進那家寵物店’。”
    聽到這話，李承乾、慕容順心中一震。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們腦海中炸開了一般。
    程俊笑著問道：“兩位殿下，你們都來講講，這隻貓，它為什麽會這樣說？”
    李承乾摸著下巴道：“如果這隻貓，向他主人問了這個問題，會得到兩個答案，一個是，他的主人，是為了找它，所以進去。”
    “另外一個......是為了找一個替代品，丟掉了那隻貓，對他的主人來說，雖然很痛苦，但是，並非不可代替。”
    程俊搖頭道：“你還是沒明白我講這個故事的意思。”
    說著，他指了指李承乾，又指了指慕容順，說道：
    “你們兩個人，就像是走丟後，被關進寵物店，看到主人進來的兩隻貓。”
    “然後，你們這兩隻貓，被主人買了回去，天天追著你們的主人，一直詢問，那個下午，為什麽會進那家寵物店。”
    程俊問道：“既然已經知道答案，為什麽非要問個清楚？帶著答案去問問題，能問出個什麽？”
    “你們得不到父親的認可，便一直在追求得到父親的認可，你們給我的感覺，就是很擰巴。”
    程俊豎起三根手指道：“人生在世，也就三萬來天，有太多的事，需要你們去應對，活在這種執著裏麵，毫無必要。”
    “你們應該坦然麵對屬於自己的命運。”
    程俊笑道：“就像是那隻加菲貓，覺得重新回到主人的身邊，就足夠了。”
    “你們現在，一個是注定繼承大唐皇帝的皇太子，一個是掌握吐穀渾的新大汗，不就足夠了嗎？”
    李承乾沉思了幾秒，頷首說道：“倒也是，我現在什麽都不缺，我父皇又挺看好我，再追究這個問題，好像也沒什麽必要。”
    “雖然每次回想起來，心裏有些不爽，但我不會再執迷它。”
    李承乾目光清澈道：“我有我要走的路。”
    程俊一笑，轉頭看向慕容順，問道：“慕容兄，你呢？”
    慕容順沉聲道：“我也是。”
    程俊搖頭道：“可不能嘴上說說，心裏也要這樣想。”
    “雖然這樣很難，但不舒服的時候，多想一想我剛才提到的那隻貓，對著落日說的那句話。”
    程俊又重複了一遍，“‘我永遠也不會問我的主人，那天他為什麽會走進那家寵物店’。”
    慕容順點了點頭。
    李承乾嘖嘖稱奇道：“我覺得，你有時候說話，還挺意味深長。”
    “好像你經曆過我們的處境一樣。”
    程俊一笑，“那倒沒有，我程家，心裏不放隔夜仇。”
    “像我大哥，二哥，心裏有對我爹不爽的地方，他們就會很大大方方的說出來。”
    李承乾問道：“不管後果怎樣？”
    程俊奇怪道：“能有什麽後果？挨一頓打嗎？”
    “挨一頓打，就那麽可怕？”
    “是會死，還是會癡呆？還是說會傷筋斷骨，下輩子隻能躺榻上？”
    李承乾想了想道：“好像都不會......”
    程俊緩緩道：“對啊，人與人，最重要的是溝通，不要把事情悶在心裏，沒什麽用，要學會邁出第一步。”
    “你又不是殺人放火，隻是表達內心而已，你最可能遇到的，是對方的反問，而不是拳腳。”
    “就算是拳腳，也沒什麽大不了，小杖受，大杖走嘛。”
    李承乾問道：“如果我有理，覺得不該受這小杖，該怎麽辦？”
    程俊道：“學你父皇。”
    李承乾一怔，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學他，去玄武門？”